第五章 疑惑 六、“一切都完了,一起死吧”

这个秘密就隐藏在对关根父母所作的询问当中。

两人所陈述的事实的概要我在前面已经讲过了,可实际上,除了供词记录书这一官方记录以外,平塚自己还有一份称为《相关人员调查备忘录》的私人调查记录。

其中有以下这么一段关根父亲的供词,虽然引用内容稍微长了一点,但因为这是首次揭示关根死亡真相的证词,所以请各位读者还是耐着性子仔细看一下。

“昭和四十三年(一九六八年)九月上旬,我儿子阿笃在被从东京少教所送往位于茨城县土浦市的教育机关‘大野葡萄园’途中逃跑,并潜逃回家。我当然劝说他立刻回到少教所去。可是我儿子哭着怎么也不肯听,同时由于我妻子也一再恳求我,所以我就让他在家里躲了一天。我妻子因为能见到久别的儿子,同时也因为他向父母求助,所以非常高兴,又是烧洗澡水,又是做好吃的。我当时也不由自主地觉得我儿子今后会改过自新,所以也挺高兴。可这却是一切错误的根源所在。

“我儿子一点都没有回少教所的意思,最后竟对我们说‘想在福生的咖啡馆和朋友见面’、‘想去新宿玩’之类的话。因为觉得把他关在家里的话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所以就和他讲好玩的时间只能是一个小时,然后带他去了新宿。我当时在他身上蒙上毛毯,让他躺在汽车后座上,然后驾车来到了歌舞伎町。我在车里等着,我儿子进去玩,可是,他果然没有回来。从这件事以后,我们就再也管不住我们的儿子了,同时也觉得再也不能相信他了。

“我们夫妻俩对我们的儿子期望过高,现在想来,这是不对的。从他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严格地教育他,使他像一个警官的儿子。可是,我越是这样做,我儿子的抵触情绪就越强,净干些坏事。这可能和他交往的那些坏朋友也有关系吧。我当时担任公共安全方面的工作,因此很少在家,即使在家时也不太说话。我当时也觉得这样不太好,有时也想和儿子说些什么,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果说着说着,口气就会变得像审犯人一样,反而会被儿子说:‘爸爸太冷酷了,我又不是犯人。’

“我儿子因为犯罪而受到辅导教育以后,我作为警察的人生也完了。自己明明没有提出申请,却被莫名其妙地调到交通机动队工作,此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调动和升职的机会,同时也经常感到周围同事对我投来的冷冷的目光。可即使是这样,每次我儿子闯什么祸被逮捕,我就会经不住我妻子的请求,去逮捕他的警署将他领回来。我自己都记不清我曾经多少次向别人低头谢罪,说‘我一定会负责严格教导我的儿子……’之类的话了。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儿子因为违反交通规则,就要被吊销驾驶执照了。他非常惊慌,向我发誓说:‘驾驶执照对我的工作很重要,我今后一定会认真工作的。’我因此还利用自己的职权帮他拿回了驾驶执照。

“现在想来,我那种举动是非常愚蠢的。可在当时,为了让我儿子改邪归正,我真是费尽了心思。但是,有一天,我从家庭法院的一名调查官那里听说,我儿子曾经给他写信说:‘我不希望因为自己是警官的儿子而受到优待,请你们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我,给以相同的刑事处罚。’我当时眼前发黑,心想:‘我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在庇护他。他所做的这些坏事,都是对我的一种嘲讽。’”

关根父亲的这段证词,不由让人感觉到十二月十五日,在关根家曾经发生过什么“异常情况”。可以说是意味深长。

那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关根的父亲对当天的情况是这样描述的:

“我妻子在立川警署的刑警走了以后,非常严厉地训斥了我儿子,最后由于情绪非常激动,甚至说:‘到了这个地步,大家的生活都完了,都完了,不如一起死了吧。’现在想想,当时最痛苦的人应该是我的妻子。关根真是做了非常对不起她母亲的事。我回家以后,从我妻子那里听说了情况,又见到我儿子不但没有丝毫悔过的意思,反而摇摇摆摆地要出门,我不由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并且狠狠地打了他一顿。说不定当时说过:‘你这种人死了算了’之类的话。我当时一边打,心里也和我妻子一样在想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我儿子回他自己的房间大约十分钟以后,我妻子端着桔子汁之类的东西,进了他的房间。我当时以为她是为了安慰一下我儿子,并且再劝劝他,所以就装作没看见。可不久房间里就传出两人的争吵声。我刚想进去看看,我妻子就哭着从房里出来了。我当时以为她是因为孩子不听她的劝,很悲伤,所以在哭,因此也就没对她说什么。此后我儿子好像很安静地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可不久房里就传出‘啪嗒’的响声,我向房里一看,发现我儿子已经倒在床上。我记得那一瞬间,我妻子变得全身发抖,大声哭泣。可是当时我一点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想知道,总之,都是我不对。”

在这段证词当中,可以说关根的父亲流露出了非常惭愧的念头。

可另一方面,关根的父亲又非常明确地断定关根与三亿日元抢劫案没有关系,他说:“我的儿子虽然没有出息,但是为了他的名誉我要先说一下,阿笃与三亿日元抢劫案没有任何关系。我能深切地感觉到,我的同事都认为我儿子是因为牵涉到三亿日元抢劫案才自杀的。我也因此在单位受到了相当的冷遇,人们都希望我早点自动辞职,真可谓是如坐针毡。但是,因为我对于三亿日元抢劫案这件案子没有任何愧疚,所以内心很坦然。”

一名和平塚关系很好,曾经和他讨论过关根问题的原警察干部,曾经采取慎重的措词,这样对我说过:“从关根母亲的遗书、现场所遗留的两个杯子以及关根死亡那天她那不太正常的举动来分析,我们不得不怀疑她曾经对她的儿子做过点什么,比方说强迫对方自杀,最坏的可能甚至是在争吵以后将对方杀害。不管怎么说,是关根的母亲导致了关根的死亡。明白这一点的关根父亲,一边为了尽丈夫的责任保护妻子,一边又负起作为关根的父亲和一名警官的责任,在允许的范围内进行了最大限度的作证。并且最后断定说:‘我儿子与三亿日元抢劫案无关。’平塚在理解了他的这种心情后,相信了他,所以断定关根是清白的。”

这真是只有拥有丰富的调查经验的老警员才能说出的“意味深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