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异想天开 第三章
一
那晚,提摩西·柯恩带着一个小小的烤鸡腿回到阁楼,和克丽奥分享那根鸡腿,然后又继续读“人工怀孕”的书。
这时,外面有人急促的敲门,不是珊曼莎的记号。提摩西疑惑地走到门旁。
“谁?”他在们里问道。
“达文波特,快开门,我们不会来破坏你这儿的。”
提摩西开了锁,打开门闩,达文波特和盖兰斯两名纽约警探站在那儿。
“下面的门关着,你们怎么会进来的?”提摩西想要知道。
“你下面那门被撬开了。”
“又撬开了?”提摩西说着,叹了一口气。“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了,进来吧。”
“你喜欢他这个狗窝吗?”达文波特问盖兰斯。“豪华的狗窝?浴缸下面那个怪物,我看是只猫吧!”他转脸对提摩西说:“你是不是要请我们喝点什么?”
“你们要喝什么?我有啤酒、伏特加、红酒,还有一点白兰地。”
“我喝伏特加,你呢?”达文波特问尼克·盖兰斯。
“我本该快点回去,今天女儿在家开生日宴会。”
三人围着桌子坐着。达文波特瞪着提摩西,打开一包口香糖。
“哈利在洁西·史考图公寓里找到一些指纹,有些指纹的确是伯尼·史诺葛伦的。给你料中了,你是怎么猜到的?”
“不知道。”提摩西说:“只是随便猜猜。”
“我看,哈德·毕生的死,恐怕也和伯尼·史诺葛伦有关,可不是?”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提摩西说“如果要我猜,我会试试看,可能有关连,不是伯尼·史诺葛伦,就是他的伙伴干的。”
“他的伙伴?”达文波特说:“有一名目击者看到有一个人从撞坏的庞帝亚克轿车上跑出来。”
提摩西点点头。
“你看到了吗?”达文波特问道。
“是啊,”提摩西勉强说。“我被他们骗到街上,他们跳出来揍了我一顿。”
“除了伯尼·史诺葛伦,另外还有一个家伙?”盖兰斯问道。
“有个叫索尔的家伙,约五呎十吋高,一百八十磅重,胸部和肩膀非常厚实,穿着深色西服,是个非常厉害的打手,我已经领教过了。”
“你能指认他吗?”达文波特问道。
“当然可以。”提摩西说道:“我想伯尼·史诺葛伦可能和索尔一块连手作案,从伯尼下手寻找,也许会找到索尔。”
两名警察身子向前倾,毫无表情的瞪视着他。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们的?”达文波特说道:“有个家伙他的名字叫索尔?就只有这些了吗?”
提摩西沉默了一阵子,啜着他的白兰地,脑海里迅速地转着念头。如果这时不帮警探一把,他们再也不会打电话回他了。
“我想,”他最后终于开口说道:“伯尼·史诺葛伦和索尔只是两名受雇的打手,后面有付钱的人支使他们——可不是?我猜那个很可能是——马丁·伽笃,证据倒没有,不过可能性很大,他任职于鲁瑟斯工业公司。据我所知,那家伙是十足的恶棍,他背后有财圑和政治集团在支持他。”
达文波特拿出笔记本和原子笔。
“马丁什么?”
“伽笃。”
“他那公司叫什么?”
“鲁瑟斯工业公司,也在华尔街。”
“他怎么会跟哈德·毕生和洁西·史考图扯上关系的?”
“这我就答不出来了,”提摩西说:“但我调查过,马丁·伽笃对‘希望诊所’非常有兴趣,而哈德·毕生和洁西·史考图在那儿工作。据我猜想,他们两人的死,都是马丁·伽笃一手安排的。”
“为什么?”盖兰斯问道。
“我想哈德·毕生可能要把什么秘密抖出来。”提摩西说,一面搓着他的前额。“也许毕生掌握了些什么硏究报告或文件之类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们杀了他之后,又怕哈德·毕生曾把这些秘密告诉他的女朋友,所以洁西·史考图也遇害了。我知道这些虽然只是揣测,可是却八九不离十了。‘希望诊所’那间上了锁的实验室里,一定在搞些什么鬼,许多人对那里面的事都有浓厚的兴趣,有兴趣到要杀掉那些知道秘密的人。”
“你完全想不出那里面会搞什么鬼?”达文波特问道。
“目前还没有,但是我会查出来。”
“我相信你会的,”达文波特说道,喝尽了杯中的残酒,站了起来。“你查出来之后,第一个告诉我——好吗?”
“当然好。”提摩西说。
“好吧!福尔摩斯,我们尽可能去査索尔和马丁·伽笃两个人。谢谢你的酒。”
“是啊,”盖兰斯说:“多谢了。”他也站了起来,伸出手和提摩西握握。“我就知道毕生自杀是假的,现在总算有些眉目了,以后咱们再连络。”
他们走后,提摩西又拿起书来看,读着那些游动的精子,勇敢的逆流而上,寻找着欢迎它的卵子。想着这些,他真想打电话找珊曼莎,但他按捺住那份冲动,目前他还不想有后代,直到……。
二
会计主任西奈竟然秘密结婚,大家在办公室为他开了一个宴会,连走廊都塞满了拥挤的人群。西奈开了几瓶好酒,还备好鸡尾酒、可乐,还有好几盘糯米做的小吃。新娘红着脸,笑吟吟地打开大家送她的结婚礼物。
珊曼莎走到提摩西身边。
“最近有什么新消息?”提摩西问道。
“消息倒没有,但是‘希望诊所’的案子现在时间不多了。你记得吗?老板只给我们一个星期的时间。”
“我知道,我现在正在把一些片段串连起来。”
她望着他。
“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她说。
“是啊!”他承认了。“我是有很多事情蹒着你。”
“提摩西,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你在搞些什么?再说,我也是你上司,你应该让我知道,现在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珊曼莎,我现在正在想啊,有很多疑点还没想通。整个事情就像旋转玩具般转个不停。”
“如果你告诉我,也许我也能帮你想。你知道,我也有个好头脑。”
“我知道你头脑好,可是——”
突然,其他一群人扬起一阵爆笑,接着一片喧杂吵嚷,,最后人潮散了,只剩下提摩西和珊曼莎两人。
“还有一件事……”她压低嗓音说:“你知道我俩多久没在一起啦?”
“很久啦!”他咕哝地说。
“你还要我等多久?”她质问道。
“你是自由的啊!白种女人,才二十一岁!”他对她说。
她瞪着他。
“你真是个呆头鹅。除了我,你是不是另有人占据了你那颗脏心?”
“克丽奥。”他说。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却离他而去。他倒了西奈请客的伏特加酒,端着酒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他不得不把个人幸福放在一边,专心工作。
他想着那两个医生,或许其中一个,或许他们天堂里有了什么麻烦。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维克多·简瑞,结果这名医生正在动手术,他会尽快回电。提摩西耐心地等着,一边喝他的酒一边抽烟。终于,简瑞医生的电话打来了。
“哈啰,柯恩先生吗?”维克多·简瑞医生说道:“今天我有什么事能为你効劳的啊?”
“我希望我们能谈谈。”
“当然可以,你要来我这里吗?”
“不,”提摩西说“我们得私下谈谈,只有你和我,我希望杜巴医生不在场。”
对方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才慢慢说:
“我懂了,好吧,我可以安排,你有什么意见,在哪儿见面?”
“你知道贝林顿饭店吗?离你那地方不太远。我们就在那儿的酒吧见面,下午三点?”
“柯恩先生,到底有什么事?”
“我只是要讨论一下我们共同的利益。”
“好,”简瑞说道:“贝林顿饭店三点,我会去的。”
“如果我是你,”提摩西说,“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对方又顿了很长一段时间。
“好,”简瑞说:“我不会。”
挂了电话之后,提摩西很满足地靠在椅背上,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他相信简瑞一定会上钩的。
他又跑到西奈的办公室去,可是宴会已经结束了,再也找不到免费的食物和伏特加。他把新洗过的外套穿上走到楼下,买了汉堡和油炸食品等快餐,就在柜台旁的高脚凳上坐着吃了起来。
吃饱之后,他就朝贝林顿饭店走去,很高兴发现酒吧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酒保和一个喝马丁尼的酒客正在聊天。提摩西叫了一份荷兰啤酒,拿着酒杯坐在角落的桌子旁,坐在那儿,可对着大厅的玻璃门,看得十分淸楚。
三点过几分钟,简瑞出现了。他四下张望一番,看到提摩西,快步走过来,挂着迷人的微笑。
“嗨,”他偷快地说:“这真是个好主意,我正准备休息。”
“你得到吧台那边叫东西,”提摩西告诉他。“这儿没有侍者服务。”
医生端了一杯髙杯子的饮料走过来。
“敬你,”简瑞说,他喝了一口说:“柯恩先生,你今天打电话来,声音很神秘。”
“我吗?”提摩西说:“不会吧,我的一手牌都摊在桌上的,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咱们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嘛。”
“是啊!我现在在想,如果哈德林公司亮绿灯放行,平格公司就会投资‘希望诊所’,不管在财务上他们怎么做,总是会投入一大笔钱,水涨船高,你马上就是一个有钱人了。”
“不是我,”简瑞微笑着说:“是我们的诊所得益了。”
“可是你不是‘希望诊所’的老板吗?我知道‘希望诊所’经营的一直很上轨道,但是我写这份报告,对你们来说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
“呃,我由衷希望你能赞同我们。”这名医生温和地说道。“对你的调查,我们尽一切可能和你配合。”
“并不是每件事都如此,”提摩西说道,看着对方。“就像那间锁着的实验室,你就不让我看,我不喜欢坚持,一定要带一队科学小组来检查,看看你们究竟在里面搞什么。”
简瑞一口气喝完他的飮料,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吧台,又叫一杯,走了回来。
“太渴了,”他说:“今天早上动的手术十分困难。你觉得,真要弄一组科学小组来调查吗?”
“也许不用,”这名华尔街侦探说:“如果我愿意在报告上美言一番就不用了。”
两个人眼瞪着眼,面面相觑。
“你要多少?”简瑞粗哑着声音说。
这回,提摩西站起来走到吧台去加些飮料,他故意慢慢来,还和酒保聊了一阵,让那个医生坐在那儿冒汗,然后他才走了回来。
“你要多少?”简瑞又说了一遍。
“我算算如果这笔生意做得成,你马上就是好几百万美金的大富翁了,我只想分一小片的派而已,保证一下我的幸福,你了解吗?”
“你要多少?”
这名医生已经说了第三遍了。
“噢,”提摩西说着,摇了摇手。“我只要五万美金,这是很合理的费用。”
简瑞想掩饰他的震惊,可是没成功,他抓着那杯苏打的手颤抖着,本来他想喝一口,结果苏打洒了出来,泼到他的下巴。他立刻用餐巾擦拭掉。
“这太荒唐了。”他说着,眼睛也没去看提摩西。
“我可不这么想。我知道自己手中的权力很大。如果我说行,就行。所以,我要个五万美金并没什么过分。”
提摩西计划这幕“戏”的剧本时,就算出这是个关键。如果简瑞大叫滚你的蛋,那么提摩西这一计就完了,简瑞会翻江倒海吵到哈德林那里,他大概也会被公司炒鱿鱼了。
可是简瑞却没有生气、愤怒的反应,甚至连惊讶都消失了,只把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
“五万美金,”他说:“这笔钱数目太大了。”
“并不大。”
简瑞抬起眼,直直地看着提摩西。
“我并不认为你是那种人。”
“那我是哪种人?你不是多淸高的人,我也不是。五万块有这么可怕吗?”
“现在我还不能给你答案。”
“你当然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想想嘛。要不然我就找一群立场超然的医生调查团,来看看你的实验室。你自己回去算计算计,你读资产负债表和读温度表一样熟悉。唯一的问题是老板要我这几天就把报告提出来。”
维克多·简瑞喝完他的飮料,站了起来,掏出皮夹,但提摩西却伸手按住了。
“不,不,”他说:“我会付账。”
简瑞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谢谢你,我明天会打电话给你。你对自己开出的价钱满意吗?”
“当然,”提摩西说:“对‘希望诊所’这笔交易,我和你一样挂心。”
“我倒怀疑。”简瑞说。
提摩西看着他离去,仍坐在那儿,喝着没喝完的啤酒。他知道自己冒着很大的危险。
三
这是个下雨的早袅,雨水从破了的天窗滴到阁楼里的油毡地上。提摩西用个锅子接漏下来的雨水,克丽奥就跑去喝。
“疯猫。”提摩西啐了一句。
到办公室之后,他怀疑自己剧本里的演员,是否会照着他的剧本演下去。他在纸上涂鸦混时间。上午十点刚过一点,电话铃响了。他是很迷信的人,在接电话之前,先交叉手指,然后才接起电话。
“喂?”他说。
一个女人偷快的声音问:“是提摩西·柯恩先生吗?”
“是的。”
“请等一会儿。马丁·伽笃先生要跟你说话。”
提摩西对着话筒冷冷地笑着。宾果!这下子中了。
“提摩西·柯恩?”
“是。”
“我是马丁·伽笃。我想我们最好谈一谈。”
“当然。”提摩西说:“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十一点在海港南街。你能准时到吗?”
“我会到的。我怎么认得出谁是你?”
“我会认出你,”伽笃说:“那儿有家店专卖海员做的手艺品,进口处,有一个很大的鲸鱼,是用锡做的。”
“我会找到的。”
“十一点钟,”伽笃说:“一定要到。”
对方砰地挂了电话。
提摩西非常快乐——“我最美丽的一个梦就要实现了。”他对着剥落的墙壁,大声地唱起歌来,再检查看绑在足胫的枪套是否好好的。
他出去到了海边,找到了卖海员手艺品的店。还没走到店里,就看到一个穿着苏格兰呢大衣的男人冒着雨朝他走过来,头上戴着一顶绿色的软呢帽,帽带上面还插着一些羽毛。满脸横肉,眼光也很冷硬。
“柯恩吗?”他说。
“对。你是马丁·伽笃?”
“是的。在乎淋雨吗?”
“不,没关系。”
“好,我们散个步吧!”
华尔街的侦探可不喜欢,他觉得在屋子里还安全些。街上几乎没有几个行人,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也许在一辆停着的汽车后面,就有一管长枪对着他。
他俩在水边走着,马丁·伽笃很平静地问道:
“你要五万美金?真的那么贪心?”
“啊哈!”提摩西说,他知道现在猜对了。“简瑞告诉你了,可不是?不,我并不贪心,看到一大堆的面包,我只不过捞一点面包屑而已。”
“我不认为你会这么笨,可是你实在是狮子大张口。你算老几啊?你想要挟我们,也不看看后台老板是谁?柯恩先生,你不过是一只小苍蝇。如果你还要继续惹麻烦,我们只好猛拍你这只苍蝇。”
“也许,”提摩西承认。“你试过一次了,可不是吗?伯尼·史诺葛伦死了,那些警察在找他的朋友索尔。他们找到他,一定会套他口供。伽笃先生,你很担心是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相信你知道。”
他很激动,好一会儿才控制住情绪。提摩西突然拔掉他帽子上的那几根羽毛,扔到水里。
“我讨厌这个。”他说。
马丁·伽笃讶然看着那些羽毛飘落到水里,他转过头瞪着提摩西。
“我看你也活不久了。”他说。
“我知道,你也一样。”
两人怒视对方,伽笃的蓝眼睛闪着光,提摩西想这家伙快疯了。最后,马丁·伽笃才控制住他的怒气。
“上回你拒绝赖斯特·平格要给你的钱,这回倒跟简瑞要起钱来了,难道你现在学会了什么吗?我敢说你没有。我想你只是要透过简瑞找到我。这一步棋下得不错——但还不够聪明。好吧,现在你知道了,我就是站在赖斯特和简瑞身后的人。你打算怎么样?”
“我看‘希望诊所’这笔生意谈不成了。”提摩西说:“还会怎么様?”
他倒很想知道,马丁·伽笃下一步会怎么做。
“我告诉你,你和珊曼莎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你竟会在淸晨两点,被那两个人一通电话就骗下来,他告诉你珊曼莎遇难了,你立刻就奔下来。我看,你对她倒是很牵肠挂肚的嘛,可不是,柯恩先生?现在我可抓到你的弱点啦!”
“你这无恶不作的无赖!”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整洁西·史考图的?你愿意看珊曼莎的乳头也被割掉吗?想想吧,我给你两天时间,四十八小时。如果我没听到你通过‘希望诊所’的调查,我就拿你的朋友开刀。”
“你死定了。”提摩西·柯恩说。
“我可不这么想。”马丁·伽笃冷笑着说:“就像我老板说的,每个人都可以受威胁和利诱,现在我知道怎么对忖你了。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放珊曼莎一马。两天时间,柯恩先生,很高兴遇见你。”
他以一种很讽刺的小动作,抬抬帽子,转身慢慢消失在雨雾中。
提摩西气得发抖,他知道马丁·伽笃是说得到做得到的。掏出骆驼牌香烟,他的手抖得划了三次火柴都没划出火来。雨水从皮帽上滴下来,他扔掉那根湿的香烟,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平格办公大楼的大厅,他脱掉外套和皮帽,用力把水抖掉。一个老工友正拿着一把大拖把,来回把地拖干。
他搭电梯上了八楼,对接待小姐说:
“提摩西·柯恩,我要见厄尼·平格……”
“请等一会儿,先生。”
她打电话通报,提摩西耐心地等着。过了几分钟,这位老女士很忿然地瞪着提摩西,又怀疑地说:
“他正在吃中饭。”
“我可以等。”
“不,”她又恨又妒地说:“你进去吧!”
她带他去,经过很长的走廊,然后打开门。
“你要茶?”她问。“还是咖啡?”
“不,”他说:“谢谢你。”
厄尼·平格正坐在一张老旧的橡木桌子后面,他面前有一杯茶,还有一盒英国饼干。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有一张有扶手的椅子,和一个老式的橡木柜子,还有一个木头挂衣架子,一个铜字篓,就是这些了。
“这个地方几乎和我的办公室一样小。”提摩西说着,四下看看。
厄尼·平格耸耸肩。
“你好吗,柯恩先生?”
“我可不好,只是还活着就是了。”提摩西说着,把他的湿外套和皮帽挂在架子上。“你还好吗?”
“风湿痛。”老人说道:“这种天气,浑身痛得厉害,所以我才没有站起来欢迎你,但我希望能和你握握手。”
提摩西伸手和他相握,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那张椅子上。
“要喝茶吗?”平格说:“还是咖啡?”
“不,谢谢。你的秘书已经问过我了。”
“我那位秘书,跟着我一起工作,几乎快五十年了。你相信吗?”
“是啊,我相信。”
“你至少该吃块饼干,”老人说着,把那盒饼干罐递给他。“饼干很好吃的。”
提摩西看看饼干,挑了一个圆的,中问有一点巧克力。
“很聪明的选择,”平格说着,点了点头。“柯恩先生,你有话要告诉我是吗?”
“有要告诉你的,”提摩西说:“也有要问你的。我劝你不要投资‘希望诊所’。”
“不适合平格公司吗?”
“对其他公司也不适合。但是很多奇怪的人都有兴趣,我劝你不要插手,现在我无法解释得很淸楚,这里面恶臭得很。”
“我同意。”厄尼·平格淡然说道:“一开始我就有这直觉,那我就打电话给‘希望诊所’取消了吧,然后打电话给哈德林告诉他调查结束。”
“不,”提摩西很快地说:“请不要这么做,在你把这插头拔掉之前,给我一、两天的时间,我想我可以逮到他们。”
平格好奇地看着他。
“一、两天?那么你为什么现在就告诉我该取消了?”
“因为我想我的老板也有压力,在我还没交报告之前,他就会告诉你没问题的。别听他的,平格先生,这事不对劲了。”
老人点点头。
“我该给你红包,”他说:“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接受的。”
“对,我不会接受的。”
“噫!”老人高兴地说:“我很会看人。见到你第一眼,我就告诉自己,这个人我可以信任。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因为你竟为我请你喝那么点酒而谢我,我就对我自己说,这人这么礼貌,绝对不会是诓我的。”
“别太相信这些,”提摩西说:“最成功的骗子,通常都是最有礼貌的。”
老人摇摇他的大头。
“你绝不是。”他说:“我知道。好,我就了断‘希望诊所’的交易,但过两天再说。你得告诉我,什么时候宣布这决定比较好。”
“我会让你知道的。”
“关于我儿子赖斯特呢?他也牵涉到这事里面吗?”
“是的。”
“跟那恶棍马丁·伽笃在一起?”
“是的。”
“赖斯特有危险吗?肉体上的危险?”
提摩西想了一下。
“也许,”他最后说:“但这可能性很小。我想冒个险,这是值得的,在马丁·伽笃跳起来之前,先割了他的膝盖,然后你儿子就不再受他牵制而自由回来。平格先生,像你这等有智慧的人,我不愿奉劝忠告,但我劝你先解决他的财务困境,然后把他们踢出老巢,让他们远走高飞。”
“非常好的建议,”厄尼·平格忧伤地说:“但他妈妈会杀了我。不过有时候是该狠下心肠的。”
提摩西点点头,站了起来,穿上他那件湿外套。
“这就是了,”他说:“该说的都说了,谢谢你的饼干。”
他伸手和平格先生握手。
“你结婚了吗?柯恩先生?”平格问道。
“没有。”
“你愿意见一位非常好的女孩吗?”
“不,”提摩西说:“谢了,我已经认识一位很好的女孩。”
“祝福她!”平格嚷着。
四
这时他不想回办公室,怕碰到哈德林,也怕看到珊曼莎。想到马丁·伽笃威胁他的狠话,他希望她立刻飞到香港,或许到爱达荷去探望她的父母。珊曼莎一定要知道他为什么坚持要她离开纽约。如果提摩西源源本本告诉她,她一定会非常生气,声言她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提摩西决定还是不要把真相告诉珊曼莎。万一他失败了,他还有时间控制最坏的局面。
这个时间几乎不可能招到出租车,公交车太挤,也说不定有恶徒混在人群里,所以他还是走路回去,顺便到商店替猫买了熏制的鱼,并为自己买一包冷冻的通心面和肉丸,又买了一瓶白兰地驱寒。
回到他温暖的阁楼,他把腌鱼丢给克丽奥吃,然后弄自己的晚餐。吃完之后,他决定睡个觉。克丽奥也爬上床,窝在他膝旁,两个一起睡着了。
晚上十点,他醒了过来,又看那本人工怀孕的新书,希望从书里找到灵感,想出“希望诊所”那上了锁的实验室里,到底在搞什么鬼。
一面努力看着,力求了解,一面抽掉半包骆驼牌香烟,喝了第二杯白兰地,细读长长的批注。一页翻过一页,一直到有一段完全吸引住他的注意力。他读了一遍又读一遍。
抬起头来,他知道自己找到线索了。现在明白了,何以美国政府会对这事有兴趣,也知道为什么D先生有兴趣,而且命令马丁·伽笃锁上实验室。
提摩西瞪着克丽奥,牠正坐在他的桌上,一双晶亮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我的天啊!”
提摩西对着那只猫叫道。
他很仔细地想了一遍。如果晚上打电话给菲比·杜巴,要求见她,她一定会奇怪,并且要求他到她的地方去。即使晚上约她到酒吧,也感到不好,他不喜欢和她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这回,他要私下和她一对一商讨。
再说,如果晚上打电话给菲比·杜巴,简瑞很可能和她在一起。提摩西可不想和他们俩在一块,他俩的默契太好了。
所以他一直等,等到早上七点半,打电话到诊所去,希望菲比·杜巴已经到了诊所。接电话的人告诉他,杜巴医生平常九点上班,他谢过之后,说他还会打电话过来。但他却直接打电话到她住处去。
“喂?”她说。
“杜巴医生吗?早安。我是提摩西·柯恩。”
对方顿了一下。
“我的天,”她说,“你可起得真早。”
“是啊,”他说:“有时候有非常重要的事得早一点起来,希望今天早上你愿意和我私下谈谈,我们不在诊所谈。”
“怎么啦?柯恩先生。如果和平格公司有关的事,我想你该找简瑞谈才对。”
“不,我要谈的是硏究的工作,我真的希望能私下谈谈。”
“好,”她紧张地笑了笑。“你很神秘。”
“那给我半小时,好吗?”
“好吧,”她最后总算答应了。“你多久能来?”
“二十分钟。”他很快乐地说。
这时街上空出租车很多,提摩西很顺利招了一辆,一路上他都在准备该怎么说。
五
她穿了一套黑色羊毛衣,非常合身。他每回看到她都穿着实验外套,从来没有见她穿过便服,他非常惊异她身材是这么苗条织细。
她接过他的外套,但并没有问他要不要喝咖啡。
“柯恩先生,”她一副谈公事的口吻说:“你这趟来,到底有什么事?”
他很不自在的坐在麻布椅套的单张沙发上,身子往前倾,双手交握,手肘支在膝盖上。
“平格公司的交易是完了,”他说,目光直盯着她。“是我毁了这交易。昨天晚上,我告诉厄尼·平格最好不要投资,他也同意了。”
她非常震惊,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然后她才恢复了镇定。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毁了我们的计划。我们毎一步不是都和你合作配合得很好吗?为什么你却不让这笔交易成立?”
“好,让我告诉你理由。虽然大部分是我的揣测,可是却八九不离十。
“首先,我发现了你们上锁的实验室里搞的是什么,这也罢了。因为如果你们不做这种实验,别人也会做的。这个计划不但费时长久,而且费用也相当庞大。我看,你们需要申请联邦授权补助,因此联系上吉比。他代表美国政府核准这笔科学硏究基金,大部分在很机密的情况下进行。到目前为止,我说的对不对?”
“我正在听!”她僵硬地说道。
“吉比说美国政府对你们的计划有兴趣,但是经费目前还无法拨下来,因此他建议你们找像平格公司这样大规模的投资公司,用改组股东结构或其他方式来投资。是不是?”
她不答。
“我看,如果我的调査肯定了‘希望诊所’,那么美国政府也会拨款。这原来不关我的事,可是两个人被谋杀了,所以整个事情都变质了。”
她瞪视着他,他相信她非常混乱。
“两个人被谋杀,你在说什么?”
“哈德·毕生和洁西·史考图,他们当了你们玩伴现在都入土了。简瑞医生是非常有野心,非常贪心的一个人,他并不以美国政府补助为满足,还想另辟财源。”
“你说谎!”她忿然说道。
“我没说错他,”提摩西说:“为了追求更多的金钱和名声,他和一个叫马丁·伽笃的人订下了合约,他是鲁瑟斯工业公司炙手可热的人,鲁瑟斯公司的子公司是古尼尔国际公司,这两家公司的老板是李奥·杜弗,大家知道他是D先生。据我所知,匈奴的阿提拉跟他的残暴相比,都成了童子军了。”
“你无法证明这些!”她愤怒地说。
“本来,我唯一无法证明的就是简瑞和马丁·伽笃挂钩。只知道D先生和马丁·伽笃下令要你们锁上实验室。但是,我现在能证实他们互相挂钩。
“几天以前,我私下会见了简瑞,建议他付我五万美金,我就让‘希望诊所’通过。简瑞说他要回去想想,第二天我就接到马丁·伽笃打来的电话,他向我叫嚣要五万美金门都没有。这不就证明了吗?”
她不愿相信,但提摩西看得出她开始相信了。要不是她私下对简瑞也有些怀疑,他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说服了她。
提摩西沉默着,绐她时间去吸收她的震惊。他们坐着,互相瞪视着对方,这时旁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别理它,可能是诊所打来找我的。你要杯咖啡吗?我看我最好吃点什么。”
“好,我要杯黑咖啡。”
当她到厨房时,他四下看看她那间整洁的客厅,放了好几个烟灰缸,看来他抽根烟是无妨的。他点了一根“骆驼牌”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烟。事情进行到目前这个阶段,他感到很满足。
她端着托盘回来,一边为他斟咖啡,一边问道:
“还有吗?”
他点点头。
“哈德·毕生是被人谋杀的,但却被人布置成自杀的样子,凶手把枪放在毕生的右手,但是警方后来知悉,毕生是个左撇子。”
她一惊,试图喝了长长一口咖啡,掩饰她的惊骇。
“洁西·史考图的死更显然是谋杀。”他继续往下说:“手法非常残忍。凶手试图从她那里找什么,或逼她的口供。警察在现场找到指纹,是马丁·伽笃手下的人,你们玩伴的朋友。”
“请你不要再称他是我们的玩伴,”她愤怒地说:“我讨厌你这么说。”
“好,”提摩西平静地说:“那我就不再这么说了。但我有证据,马丁·伽笃是害死洁西·史考图的主使者。”
“为什么你要吿诉我这些?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将马丁·伽笃这个恶棍绳之以法,但我还不知道他动机何在?为什么要谋害哈德·毕生和洁西·史考图?我想这答案你猜得到,我希望你告诉我。哈德·毕生在你的实验室工作,你每天都见到他。我想,他一定知道得很淸楚,那实验室里到底在搞些什么,他可能也因此感到困扰,而准备将内情曝光。毕生是否有实验室的资料?”
“当然有。”
“是否短少了?”
“我不知道。”
“实验室里有复印机吗?”
“有。”
“所以,他可能把所有的纪录都影印下来。”
“有此可能,但是我们都信任我们的工作同仁。他在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在他们离去时毎回捜身。”
“也许你该这么做。哈德·毕生在他死前几个星期,行动很怪异吗?”
“是的,他很沮丧,每个人都注意到了。”
“他可曾反对你们的研究目标?”
“他并没有跟我谈起。”
“在他死前,可曾和简瑞医生谈过?或私下和他见面?”
她喝完咖啡,放下空杯子,震得碟子好响。
“他可能有,”她很谨慎地说。“但我不知道他们在一起谈些什么。”
“喔?”提摩西说,知道她在说谎。“那么毕生有没有威胁要辞职?”
“他好像有……很不满意他的工作。”她含糊地说道。
“杜巴医生,”提摩西说:“很可能,非常可能。他违背了他当初发的誓言。我相信你还记得很多。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想想你的事业,你该告诉我——”
这时门外有人揿门铃——四短,非常生气的猛按。菲比瞪大眼睛。
“维克多在外面按铃,”她混乱得很。“我得开门让他进来。”
“当然,”提摩西说着站了起来。“你去开门吧!”
简瑞冲进来。
“亲爱的,”他担心地说“一切都还——”这时他看到提摩西。“喔,”简瑞说着,试图挤出笑容来。“我没想到你有客人。”
“杜巴医生和我讨论一些事情。”提摩西说。
三个人站着气氛很紧张。
“讨论?”简瑞说:“关于‘希望诊所’的事吗?”
“大部分在谈论你,”提摩西说:“你搭上马丁·伽笃,卷入哈德·毕生和洁西·史考图的谋杀案,我们刚才讨论的就是这些。”
他完全没想到,维克多·简瑞突然落到沙发上,愤怒得双手握拳,脸色僵硬。他爬了起来,蹒跚地走到提摩西面前,大喝一声,摆出空手道的架势。
这名华尔街侦探,迅速地从脚胫的枪套里拔出枪来,笔直瞄准。
“你要跟我来空手道,我就先打掉你的膝盖,你下半辈子就只有坐在轮椅上了。你要那样吗?试试看吧,射程之内我绝不会失误的。”
医生瞪视着他,慢慢他的怒气融化了。他的双手垂落在两旁,拳头松开,脸松垮,嘴巴微张,他平日的风采魅力全消失了,看起来倒像一个幽灵。
“我已经知道你锁着的实验室里在搞些什么鬼,所以你可以挥挥手和平格公司说再见了。简瑞医生,你让女人怀孕,希望能赢得诺贝尔奖,上电视出风头。但是你的梦永远不会实现了。”
“噢,亲爱的!亲爱的!”菲比·杜巴叫着,她抱住了他,他一下变得矮了一截,再也没有原来的气势,他的头倒在她的肩上。
提摩西听到哭泣声,不知谁在哭泣,也许两个一块哭泣。他把枪插回枪套里,拿了外套和皮帽,朝门走去。
打开门回头一看,他们两人仍紧抱着。菲比·杜巴低声说着什么,抚摸着维克多·简瑞的头发。她是爱这男人的。
提摩西能了解这一点。
六
下午回到办公室,他叫了汉堡和飮料,一边动脑筋设计如何逮捕马丁·伽笃这个浑球。
他看准那两个医生不会和马丁连系,他们吃不到羊肉惹了一身骚,现在一定正在想办法如何摆脱这一滩混水。
五点后,他离开办公室,走了没多远看到一辆警车非法停车,前座坐着警探达文波特和盖兰斯,他们招他一起挤进车子前座。
“怎么啦?”他问。
“我们找到伯尼·史诸葛伦的朋友,他叫萨尔,不是索尔。全名是萨尔瓦多·吉泰瑞兹,作恶多端,可是却一天牢都没坐过,你相不相信?”
“我相信,”提摩西说:“他现在在哪儿?”
“没抓着,他非常刁滑,弄了四个证人证明他不在场。这王八蛋知道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査过马丁·伽笃吗?”
“噢,是的,”达文波特说,又拆开一个新的口香糖。“他跟你说的大致相符,还要更坏一些。”
“我已经见过这个家伙。”提摩西说。
两名纽约警探瞪大了眼睛看他。
“你们谈什么?”
“谈‘希望诊所’。我告诉他我要五万贿赂,就通过调查。他说门都没有,如果我的调查不通过,他就要把我女友的乳头割下来,这话是不是很可爱?”
“太美了。”盖兰斯苦笑着说道:“和洁西·史考图遇害的方式一样。你想那案子是伽笃在幕后主使的?”
“不会错。”
“我们如何捉这恶棍?”达文波特说。
“我倒有个主意,”提摩西说,“虽然是长射程射击,但应行得通。”
“哦?”盖兰斯充满了希望地说:“说来听听看。”
提摩西向他们解释他打算采取那些步骤,两位纽约警探听得十分专注。他说完之后,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应该可行,”达文波特慢慢地说:“如果搞砸了,你知道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后果,可不是?”
“噢,是的。”提摩西。“我知道。难道你们要我作罢?”
“为什么要作罢?”盖斯兰急切地说:“这是一个机会。”
“好。”达文波特说。
三人商量如何行动,这次要把那批歹人一网打尽。提摩西钻出车子,和两名警探紧紧握手。
他走回家,喂了他自己和克丽奥。给那只猫新鲜的水,并且为牠打扫排泄物,并在厨房的水槽洗了一些衣服,抽了半包骆驼牌香烟。他喃喃自语,预演明天要说的台词。
“我可以得金像奖,”他对克丽奥说:“我正准备夺一座奥斯卡金像奖回来。”
那一晚,他睡得很不好,做了许多战争的恶梦,他原以为自己忘了,突然被自己呻吟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一看,看到克丽奥一张猫脸,几乎鼻子对鼻子,悲伤的呜呜叫着。
“走开!”提摩西说着,把那只猫推走。
他想再睡,却睡不着了,只好睁着眼等到天亮,一直躺在床垫上,看着破了的天窗。
早上,他迟了一小时上班,整个晚上他一直担心珊曼莎的安危。
他第一个拨电话给厄尼·平格。
“平格先生,”他说:“你现在可以把插头拔掉,宣布‘希望诊所’这笔交易不成了。”
“很好,”老人说:“我会打电话给哈德林公司,告诉他们停止调查,并送账单来。”
“希望你只宣布撤出的决定,而不说明任何理由,这对我的工作会有帮助的。”提摩西说道。
“好的。”平格说:“还有什么?我年轻的朋友。你还好吗?你声音听来非常疲惫。”
“如果幸运的话,今天就可以把案子了结。”
“还有任何事我可以帮忙的吗?”
“没有,谢谢你。”提摩西很感激地说:“你和你儿子谈过了吗?”
“我和儿子媳妇都谈过了,”平格说:“我想他们会改的。”
“我也是这么想,”提摩西说,对着话筒微笑。“很高兴认识你,平格先生,希望后会有期。”
“什么时候有空,我还想听‘希望诊所’所有的故事。”
“会的,”提摩西说:“我会告诉你,但是你不会相信的。”
“到了我这年齢,我相信任何事。”
提摩西第二通电话打给马丁·伽笃,但秘书告诉他伽笃先生正在开会,建议他半小时后再打来,提摩西等了四十五分钟后又试了一次,这回马丁·伽笃亲自接的电话。
“提摩西?”他说:“我一直等你消息。”
“是啊,我想也是。”提摩西说,试着装作卑躬屈膝的声音。“我一直照你的意思做。”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还有呢?”
“我想我们该是同道的。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很理性的人,可不是?”
“希望如此,”伽笃说:“为了你自己好,你该通过‘希望诊所’的调査,可不是吗?”
“是啊,我想先和你谈谈这件亊。”
“还有什么好谈的,你知道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
“这我当然知道。”提摩西说:“可是我这么做了,你也不该让我两手空空啊。”
马丁·伽笃叹了一口气。
“好吧,提摩西。要是我心情好,就扔些饼干给你吧。今天下午,我们在海港老地方见面。”
“我不想在空旷的地方见面,”提摩西说:“我希望背后有面墙。”
想不到伽笃大笑起来,显然不是什么好意的笑声。
“对,”他说:“我可以了解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感觉。你有什么意见?”
“麦迪逊街有一个地方,贝林顿大饭店的酒吧,下午通常没有什么人。我想大约三点左右,我们可以在那里见面,好好喝一杯,不会花太多时间。”
对方沉默一阵,提摩西倒害怕这条鱼钓不上来了。
然后,他听到马丁·伽笃说:
“贝林顿?好吧,我知道。让我看看我的日程表。”
“可以!”伽笃顿了一下说:“今天下午,我到贝林顿和你见面。你得准时到,我可不喜欢等人。”
接下来,提摩西打电话给纽约警探达文波特。
“上钩了,”提摩西告诉他。“今天下午三点在贝林顿。”
“好,”警探说:“我们会乔装好,饭店人员会和我们合作。我们提早一个小时到那里,一切就绪。”
“现在一切照剧本上演。”
“我们会尽力而为。尼克·盖兰斯已经等不及要逮那个家伙了。”
两点半不到,提摩西就到了贝林顿大饭店,他先去男厕,上面钉着“修理中”的牌子。提摩西又走到酒吧,那儿有个酒保,另外还有一个闲懒的侍者,正看着自己的指甲。酒吧台上坐着一对年轻情侣,正交头接耳窃笑着。
这名华尔街的侦探,在角落阴影处找了一个小位子坐下来,背贴着墙,面对进口处。侍者拿来一份纸巾,还有一小盘咸花生。提摩西叫了一瓶荷兰啤酒,他尽快喝掉。
他向侍者示意再来一瓶,侍者又拿了一瓶啤酒,他很快喝完了。侍者打算拿走空瓶,提摩西却制止他。
“留着。”他说。
“好吧,先生。”那名侍者说着,叹了一口气。提摩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桌上摆着两个空酒瓶,那是两个非常戏剧性的道具。
三点刚过几分,马丁·伽笃大步走了进来。他四下张望,看到提摩西便走了过去。他仍穿着那件双排扣的大衣,却没有戴帽子。提摩西心想,拔掉他帽子上的羽毛,他是不是就把那顶绿色的帽子也扔到水里去了。
伽笃脱掉外套,整整齐齐折迭好,放在旁边椅子提摩西的外套上面。侍者走了过来,伽笃点了威士忌。
伽笃看着那两个啤酒瓶。
“你喜欢喝这些肥皂水?”他问道。“还放着这些空瓶子,看来,你也喜欢打保龄球。”
“是呀,有时也打保齢球。”提摩西懒洋洋地说:“打保龄球实在是很好的运动——你也知道?”
伽笃本来坐在他对面那张椅子上,这时却换了一个位子,挨到他旁边坐下,他们的膝盖几乎碰在一起。
伽笃喝了一口酒,然后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小黑盒子,比一包香烟长不了多少。那东西有个开关和指针。
“你知道这是什么?”伽笃拿出那东西问他。
提摩西摇摇头。
“这是电子侦测器。我们公司的产品,在台湾做的。如果你带了录音机,或者是无线电要录下我们的谈话,这个小东西——”
提摩西十分惊愕。
“我干嘛要这么做?”
“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伽笃说:“我这个小可爱立刻会告诉我。”
他用拇指开了开关,然后拿着他那个小黑盒子调查他的肩部、胸部、腰下至腿。盒子一直亮着绿灯。伽笃一直注意那指针,并没看到酒保和侍者对他的凝视。
最后,他关掉开关,并把那小东西放回西装口袋里。
“你很淸白,”他说:“一旦你要搞鬼,我马知道。你右腿下面有重金属,可不是,那是什么?”
“我足胫枪套里带了家伙,我是合法持枪的。”
“那是当然,”伽笃说,又喝了口威士忌。“你不是用来对忖我的吧!”
“算了,”提摩西说:“我每天早上都佩枪。”
“啊哈,”伽笃说:“看来伯尼·史诺葛伦就是你干掉的。”
“伽笃先生,”提摩西说道,喝完他第二瓶啤酒。“这一类谈话谈不出结果的。我们要讨论‘希望诊所’的事。”
“你在电话里说了,我问过你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呃,”提摩西说:“这些啤酒……喝得我后面牙齿都软了,我得尽快到厕所去一趟,然后再告诉你我心里的打算。”
“快去吧。”马丁·伽笃不经意地说。这一步又成功了。
他跑到大厅的男厕所,提摩西敲门敲了三下,很快的达文波特开了门。
“如何?”
“到目前很好,”提摩西说着,打开灯芯绒西装外套和法兰绒衬衫。“这个王八蛋疑心得很,不出所料,他带了侦测器,多三分钟我就有麻烦了。”
“我们会成功的,”尼克·盖兰斯说:“这位是马弗·汉荷兹,他是一位电子专家,准备替你装上录音器材。马弗,这位是提摩西·柯恩。”
“嗨,”这位戴眼镜的专家说,他从很宽有黏性的胶带撕下一段。“我准备把麦克风贴在你的胸上,讯号发射器黏在你的肋骨上,录音机放在你的口袋里。”
“左边口袋,”提摩西说:“他坐在我的右边靠得很近,也许会感觉到。”
“好,那我就把录音机放在左边的口袋里。我们另外有两个接收器,一个在吧台下面,一个在这里。这两个接收器非常小巧,日本制的,我们可以收听到你们谈话的内容,你尽量不要咳嗽、打喷嚏,或碰撞到东西。说话大声淸楚,尽可能离近一点,但不要露出不安的神情。”
一面说时,那名专家小心地用胶带将麦克风、电线、讯号发射器黏在他身上。
“好了,”马弗·汉荷兹说:“再把衬衫和外套穿上。”
提摩西扣上扣子,那位电子专家把录音机放进他左边的口袋里。
“我看很好。”盖兰斯检视后说。
“你能把领口扣子扣上吗?”马弗说:“这样他不会看到胶带。”
“可以,”提摩西说:“可是我刚离开他时,是敞着衣领的,现在我把领口的扣子扣起来,他可能会注意,他很精的。”
“好吧,”达文波特说:“就让领口敝开吧!”他又看看表。“超过三分钟,你快走吧!我们在这儿法意听,如果你有任何情况,我们会马上逮住他的。”
提摩西点点头,就走回酒吧,注意伽笃又点了一杯威士忌。提摩西向侍者招招手,指指他空着的啤酒瓶。
“这次我请客。”他对伽笃说。
“当然,”伽笃说:“提摩西,我喝完这杯准备走了。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最好快点说。”
“对,我要谈‘希望诊所’的事。当初派我调查这个案子,我真不知道有这么重要。”
“这是很重要,”马丁·伽笃说。“D先生最重视的就是这件事。”
“我没想到幕后还有那么多人,后来赖斯特·平格拿钱贿赂我,使我感到非常意外。”
“赖斯特·平格处理这事笨极了。”伽笃说:“这个人是个笨蛋。”
“对,他很笨,你说得完全对。后来哈德·毕生和洁西·史考图死了,我才发现这个案子有多大。”
伽笃耸耸肩。
“不得不这么做,毕生威胁要把他知道的抖出去,所以我们只好做了他。”
“你认为他把事情吿诉他女朋友了?”
伽笃注视着他。
“你难道不这么想吗?”
“我不知道。伽笃先生,你比我聪明多了。我是说,你的眼光总比我们要看得远些,我看,他们两人一定是伯尼·史诺葛伦和萨尔瓦多·吉泰瑞兹干的。”
“你怎么发现的?”
“不是我发现的,是警察发现的。毕生是个左撖子,但是那把枪却放在右手,他们同时在公寓找到伯尼和萨尔瓦多的指纹。”
“哼!”他嫌恶地说:“伯尼·史诺葛伦死了,我换人去保护D先生。”
“D先生好像是个很可怕的人物。”
“他腐败,一无是处,却目中无人。不过,他付好价钱。好啦!这些狗屎话说够了。你对‘希望诊所’的调查可以通过了吗?”
“还没有,”这名华尔街的侦探说:“我猜简瑞已经告诉你了。我知道那秘密实验室在干什么了吧!”
“他是告诉我了,那又怎么样?”
“呃,所以我知道,这有多重要。”
“我告诉过你,你要是敢有什么想头,就小心你的女朋友。”
“我知道,伽笃先生。但是我要点小红包总可以吧!”
“你说的小红包是什么意思?”
“呃,我不敢奢望五万美金,但一万也可以了!”
伽马把杯中残酒喝完之后说。
“如果你还想珊曼莎活着,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些。但我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只要你通过调查,我会赏一千美元给你——做为你的福利。”
“噫,伽笃先生,”提摩西说:“价钱就不能再加一点吗?”
“要不要随你了。”伽笃说着,拿起他的外套。
“好,我要。”提摩西匆忙地说。
“我想你会要的。”伽笃说:“我经常跟你们这些矬蛋谈判,开始的时候,你们的姿态摆得有十呎高,最后是跪在地上乞求。别再打电话给我了。”
说着伽笃就要朝玻璃门走去,提摩西匆匆跟在后面,他要给达文波特和盖兰斯就位的机会。
“伽笃先生,什么时候我可以拿到现金?我很需要用钱。”
两个人走到大厅时,警探已经等着了,他们手上拿着证件。达文波特往前走一步。
“马丁·伽笃?”
“是的,你是谁?”
“达文波特警探,隶属纽约警察局。这位是盖兰斯警探,这是我们的证件。”
“这在搞什么鬼?”伽笃怒斥。
“你被捕了,”达文波特说:“请打开你的外套,我们得捜身。”
“被捕?”伽笃说,愣住了。“为什么被捕?”
“你已经承认谋杀罪。此外,我们捉到萨尔瓦多·吉泰瑞兹,他已经招认了。嗨,盖兰斯,我们把那卷录音带寄给D先生如何?他听了一定把你猛踢一顿。没想到忠实的心腹竟说他腐败又一无是处。”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鬼?”伽笃说。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既紧张又苍白。
“马丁,宝贝……”这名华尔街侦探温和地叫唤着。
伽笃顿时非常混乱,提摩西打开他衬衫扣子,让他看到胸部黏着的麦克风。
“吃惊吧!”他说。
伽笃瞪视着,十分震惊,愤怒地抬起眼说:
“我要毙了你。”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狠。
“你以为我在乎?”
提摩西·柯恩说,他更开心了。
七
旋转玩具慢慢慢了下来。有些人已经从这上面甩出去了,有些人还在上面,可是这玩具愈转愈慢,声音也渐渐变小了,提摩西也不像先前那么紧张。坐在快速旋转玩具上的感觉十分欢乐。但站在坚实地面上看事情要比昏眩的感觉更加踏实。
想想回办公室也没什么事好做,准备回到他的阁楼去,回家之前,他去店里买了些意大利腊肠和鸡蛋,又为克丽奥买了一罐鲔鱼罐头,让那只丑猫和他一起庆祝一番。
他还没锁好阁楼的门,电话铃就响了。
“我来了!”他对着电话大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人干嘛要对着响着的电话大叫,电话又听不见。
“喂,”他说。
“你窝在家里干嘛?”珊曼莎吼着:“你应该在这里工作的——记得吗?”
“我有时也在外面工作啊,而且我一直忙着‘希望诊所’的案子。”
“算了吧,”她说:“平格公司已经打电话来取消了。”
“没开玩笑?”提摩西说。
“你这王八蛋,我敢打赌一定是你的计谋。”
“听着,我刚买了意大利腊肠和鸡蛋,你一起来晚餐如何?”
“你有没有色拉?”她压低嗓子问。
“我有个西红柿,不过已经有一点点斑点。”
“太好了,”她说:“我买点蔬菜来做色拉。六点见!”
他给了克丽奥半罐鲔鱼,又为牠换了新鲜的水。等珊曼莎来了,他已经喝第二杯伏特加,抽第三根香烟了,一边想着马丁·伽笃意识到上当时的表情,他就乐不可支。
“我要知道你一直在搞什么鬼,”珊曼莎一进门,就忿忿地说。
“别生气,”他对她说,“把外套脱下来,放轻松点,喝杯酒。”
“别对我甜言蜜语,你搞鬼我都知道。”
“老天,你为什么不能心情好一点,”他说:“我告诉你了嘛,别尽站着,坐下来心情会好一点。”
她把准备做色拉的蔬菜放到冰箱里去,然后为自己倒一杯白酒,坐在桌旁抓抓克丽奥的耳朵。
“好吧,”她说:“你现在说吧。”
他没有全部告诉她,尤其是有关威胁他的那一段。他要敢提,她会把他的肋骨都砍断,并质问他,他有什么权利认为她不能保护自己。他和她都是同样的人,他可以了解。
因此,他告诉她关于罗杰·吉比和马丁·伽笃,还有D先生,简瑞医生和杜巴医生,以及杀哈德·毕生和洁西·史考图的凶手。珊曼莎听得非常专注,没有插嘴。
他说完之后,加了一句。
“就是这样。”
她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不,还有你没告诉我的地方,”她说:“政府和D先生为什么会对‘希望谈所’这么有兴趣,他们那个硏究实验室里到底在做什么?”
“你不会相信的。”提摩西告诉她。
“说来听听嘛!”她说。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地敲着门。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提摩西说,从脚胫的枪套里祓出枪来。“那位?”他大叫。
“罗杰·吉比,我能进来一会儿吗?”
华尔街的侦探好奇地打开门,伸出头来,然后把枪放进枪套里。
“你怎么通过楼下铁门的?”他想知道。
“你外面那扇门被撬开了。”吉比说。
“天啊!”提摩西说:“又被撬开了?请进吧。”
吉比慢慢走了进来,他仍像平日一般,穿着非常讲究。
“你的保镳呢?”提摩西问。
“再楼下,守着车。”吉比看到珊曼莎,举帽致敬。“请原谅,女士。”他说着微微一笑。“如果知道柯恩先生有客人,我就换个时间来。”
“珊曼莎,”提摩西说:“这位是吉比教授。”
“现在不是教授啰。”他说着温和的一笑。
“这位女士是珊曼莎·华特莱,哈德林公司我的上司。”
吉比和她握手。
“幸会,”他说:“我很羡慕你有这么聪明又勤勉的调查员。”
“噢,提摩西根本不怎么样!”她说。
也许吉比对她的话大吃一惊,但他并没有流露出来。
他慢慢地打量着这间阁楼。
“浴缸下面那只动物是什么?”
“克丽奥,”提摩西说,“是猫。脱掉外套坐下,喝杯酒吧!”
“我只待一分钟,”吉比说:“如果有杯酒喝好极了,这是很长的一天。”
“我有白兰地。”
“那太好了。”
吉比坐在桌边,提摩西拿了一个果冻罐子来,里面装着白兰地。
“祝你健康,女士。”吉比说:“并祝你们继续成功。”
“谢谢你。”她说。
吉比喝了一口酒。
“好酒,”他说:“我想柯恩先生已经告诉你他在‘希望诊所’做的调查。”
“他什么都告诉我了,只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人对‘希望诊所’有兴趣。我的意思是为什么美国政府和古尼尔国际公司也要卷入。”
“美国政府不再卷入这件事了,”吉比说,定定地看着珊曼莎。
“今天下午,我们已经终止和‘希望诊所’的关系。马丁·伽笃被逮捕之后,李奥·杜弗的古尼尔国际公司也会停止他们和‘希望诊所’的关系。”
“你怎么知道伽笃被逮捕了?”提摩西好奇地问。
“噢……”吉比含糊地说:“有人告诉我。”
“所以,美国政府不再渉入整个事件?”提摩西问。
“这个嘛……”吉比说:“柯恩先生,现在我还不能说得那么肯定。我们当然不再和‘希望诊所’合作,但并不是放弃了整个企划案,如果只靠一家‘希望诊所’,那太不保险。我们有一组人在发展同样的企划,这个工作还要继续。”
“对。”提摩西说。
“如果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实验室的秘密,我这老人的好奇心也就感到满足了。”
“我看书,”提摩西说:“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看书,”吉比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这是最好的方式。”
“喂!”珊曼莎爆发了。“你们两个人到底在谈什么?”
“我能了解你的好奇。”吉比温柔地笑着说:“我看,你没有理由不该知道。如果你决定公开——这点我非常怀疑你是否愿意这么做。”
“到底是什么?”珊曼莎渴望地大叫着。
“这项实验我称之为‘异种杂交’,”吉比说,若有所思地瞪着那个白兰地罐子。“这个计划,就是试着将人类的卵和精子,与其他灵长类的卵子和精子结合。这些灵长类包括恒河猴、非洲小人猿、黑猩猩之类。同时我们也尽量将受精卵,移到相近种族的子宫内怀孕。”
珊曼莎慢慢转过头,瞪着提摩西。
“你是对的,”她说“我不相信,要一个女人跟猴子交配。”
“噢,不!”吉比反驳说:“不!不!不!,事实上,我从来没提到受精的过程中有性行为。我们关切的只是实验室的技巧。”
“你相信有一天你们会造出一半是人,一半是猩猩的怪物吗?”珊曼莎问。
“你在问我个人的意见吗?”吉比说。“对!我认为有此可能性。事实上,中国医生已经着手做了并写出报告,只可惜他的实验和报告都被可怕的农夫们毁了。”(依本书写作时间,可能指的是文革)
“这点我可以了解。”
“这么说,”提摩西说:“如果政府或某人要投资上亿元的经费在这件事上,组织许多硏究人员做这项硏究,最后成功了,就可以制造很多的亦猿亦人的动物。我想知道,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为什么要花上这么多钱?还惹上这么多的麻烦。”
“柯恩先生,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想看。政府可以用这种猿人组织军队,他们没有想象力也不怕死。或许他们有半人类的才智,可以坐在战斗机的驾驶员座舱,靠计算机打星际战争。他们也具有动物体力,能忍受冗长又恐怖的太空飞行。”
“好,政府的兴趣在此。”提摩西苦着脸说:“那么D先生又为了什么目的?”
“古尼尔国际公司在全球都有工厂,有许多在第三世界的国家。李奥·杜弗意识到,如果异种杂交能够成功,那么对人工劳力是一大革命。想想看,这种半人半猿的动物,他们的工作能力介于人类和机器人之间。他们可能有很长的手臂,和更好的眼力,却是最低成本的雇工,他们也不会组织工会,争取自己的权益。”
“只要扔香蕉给他们就行了。”提摩西说。
“对,”吉比相当严肃地说:“这就是症结所在——资本家的利益,和贪心的欲念。这就是D先生的动机了。”
“我不喜欢你们的话题。”珊曼莎说。
吉比喝完了白兰地,扣上外套扣子,戴上手套。他慈祥地笑着看珊曼莎。
“你是从宗教、道德、伦理的观念来看?”他说:“那就是你的考虑的吗?我可以告诉你,科学的世界,是另一个世界,我们尽可能尝试能做什么。”
“听你的口气,”提摩西说:“科学是你的宗教吗?”
吉比想了一阵子。
“是的,”他最后说道:“科学就是我的信仰。”
他谢了他们的款待,和他俩握手,又摸一下克丽奥,牠正蹲在地中央,一双晶亮的眼睛瞪视着他。
吉此走了之后,提摩西锁上门,关上门栓。
“我们吃香肠和蛋吧!”他问珊曼莎。
“好,”她说:“我正想吃。”
这一晚,两人各想着心事,心中被无名的恐惧压迫着。他们吃着,喝着,一面看克丽奥不停地要宝,做各种滑稽可笑的姿势。旋转玩具终于停了,音乐也沈寂了,灯光全熄了。
又回复到以前那种感觉,邋遢的阁楼又变得像个洞穴,一个避难所。克丽奥这只机能不全的猫,当然不会有能力生育,否则子孙环绕着牠,也是一幅温馨画面。
两人默然无语,心里都在想着自己在宇宙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像一片叶子,一粒砂,还是正趋于毁灭的星辰。他们所有的希望、梦想、野心都降低了。
最后,他俩从沈郁的心情走了出来,毕竟他们还得活下去。两人相视而笑,搔着克丽奥的肋骨。收拾碟子,又斟了新酒。两人互相拥抱,笨拙地跳着没有曲调的舞步,最后倒在地上的床垫上,互相摸抚,欢偷地叫笑着。温暖而可爱的生之欢愉又回来了。
他瞪视着她小小的优美的乳房。
“感谢上帝,”他说:“它们仍在这里。”
“提摩西,你在说些什么啊?”
“只是说说。”他说着,俯下身来吻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