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薛林汉姆揭开谜团

翌日清晨10点多,在验尸诉讼会开始前,就在早餐后,罗杰和亚力克在玫瑰园中散步。罗杰拒绝深入说起头天晚上的事情——或者,更准确地说,今天凌晨时分的事情。鉴于新发现的斯坦沃茨的人品问题,他只说先睡觉,等头脑清醒、思路厘清再商淡也不迟。他反复重申,亚力克也只好由着他来。

现在,两人大口吸着烟斗,准备进一步讨论一番。

罗杰志得意满,扬扬得意。

“神秘?”他重复着亚力克的问题,回答道,“目前一点也不神秘。我已经解决了。”

“噢,我知道,有关斯坦沃茨的谜团是揭开了。”亚力克不耐烦了。说实话,罗杰的态度很是让他恼火,“如果你的解释正确。我现在不想争论你说得对不对。”

“感谢之至。”

“可他的死亡之谜呢?你不可能揭开了吧?”

“恰恰相反,亚力克,”罗杰满意地微笑道,“这正是我所做的。”

“哦?那么,谁是凶手呢?”

“如果你只想听一个单词,”罗杰甘心情愿地说,“杰斐逊。”

“杰斐逊?”亚力克叫了起来,“噢,胡说八道!”

罗杰瞥了他一眼,好奇地说道:“这一来真有趣!”他指责道,“你为什么说我‘胡说八道’类似的话?”

“因为——”亚力克一怔道,“哦,我不知道。说杰斐逊犯罪似乎是胡说,我猜。为什么你认为是他?”

“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他不会做诸如此类的事情?”

“当然!”亚力克加重语气反驳道。

“你知道吗?亚力克,我现在开始觉得你比我更善于识人。虽然这是羞辱的自白,但也没办法。请告诉我,你一直这么考虑杰斐逊吗,还是仅仅最近?”

亚力克仔细地想了想:“自从眼下的案子发生,我认为。杰斐逊和本案有牵扯,对我来说,这似乎太荒诞了。说实在的,两个女士也不会,不,罗杰,如果你确定是杰斐逊杀的,我非常肯定你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罗杰仍然志得意满,毫不动摇。

“如果本案是件普通的案子,毫无疑问,你是对的。”他回答道,“但是你必须牢记,这不是件普通的谋杀。斯坦沃茨是个敲诈者,这改变了一切。你可能不会谋杀一位普通人,但可能会处死一位敲诈者。也就是说,即便你不会因疯狂或愤怒而不假思索地杀人,也可能为了自己而蓄意杀人,是不是?而且,如果事关一位女士,你爱恋的女士,你会不会为她杀人?我来告诉你吧,亚力克,整件案子再清楚不过了。”

“意思是说杰斐逊处于热恋之中?”

“确实如此。”

“和谁?”

“普兰特夫人。”

亚力克倒抽了一口气。“上帝啊,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不知道,”罗杰自鸣得意地回答道,“不过一定是他做的。这是唯一的一种解释。我推断出来的。”

“看你干的好事!”

“是这样,甚至在我们发现斯坦沃茨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前,我就得出了这个结论。这绝对揭开了所有谜团。”

“果真如此吗?我承认,一些问题似乎更容易理解了。不过,我可看不出,你怎能如此确认杰斐逊是杀人犯?”

“我会向你解释,”罗杰温和地说道,“杰斐逊偷偷地爱上了普兰特夫人。不知何故,普兰特夫人正被斯坦沃茨敲诈勒索,杰斐逊却一无所知。当天晚上,斯坦沃茨和普兰特夫人午夜时分在书房碰头,向她要钱。她哭泣着求他(所以,手帕湿了)。和大部分女人一样,她把脸埋在沙发的扶手上嘤嘤哭泣(因此特殊的位置上才留下粉痕)。斯坦沃茨不为所动,他肯定坚持要钱。她说她囊中羞涩。斯坦沃茨说,好吧,那就把你的首饰交出来。她上楼取回首饰,然后交给他。斯坦沃茨打开保险柜,告诉她,保险柜里有对她不利的证据。接下来,他锁好保险柜,告诉她可以离开了。正在这时,杰斐逊出乎意料地走了进来,对这形势,他一眼就看清楚了,直接攻击了斯坦沃茨。斯坦沃茨朝着他开了一枪,射偏了,结果把花瓶击碎了。杰斐逊握着他的手腕,强行把左轮手枪枪口对着他,扣动了扳机。杰斐逊一直没松手,这样,斯坦沃茨用自己的左轮手枪,击中了自己。普兰特夫人惊恐万状,可发现覆水难收,她负责指挥,安排了其他事宜。”他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断言道:“这就是莱登庭怪异事件的谜底。”

“是吗?”亚力克疑虑重重,“真是个小巧玲珑的故事,毫无疑问,它给你的想象力带来了极大的荣誉。不过,至于最后的谜底——哦,我可不敢苟同。”

“在我看来,一切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释。”罗杰反驳道,“不过你向来是个难以取悦的人,亚力克。考虑一下,破碎的花瓶和第二发子弹,凶案发生的方式,杀人凶手再次返回大宅的证据,打开保险柜时的焦虑不安,普兰特夫人早间的举止,她不愿出庭做证(你瞧,以免泄露当时发生的任何真相),还有我突然向她说出我知道她在书房时,她那惊恐万状的表情,再有就是脚印的消失,粉痕、湿手帕,斯坦沃茨夫人对大伯哥之死的漠不关心(一旦真相大白,我预料他也握有她的把柄),雇用一位职业拳击家做管家,显然是一种自卫的办法,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深夜,我听到有人走来走去的证据,一切谜团都揭开,真相大白了。”

“哼!”亚力克不置可否。

“好了,你能找到一丝破绽吗?”罗杰有些火了。

“说到破绽,”亚力克慢条斯理地说道,“普兰特夫人和杰斐逊本来对警察开保险柜忧心忡忡,为什么突然间就满不在乎了呢?”

“这还不容易!”罗杰反驳道,“我们在楼上时,杰斐逊打开了保险柜,取出了文件。毕竟,完成一切,仅仅花一分钟的时间。你有任何异议吗?”

“探长留下了钥匙?我想他把钥匙放进了口袋。”

“没有,他把钥匙放到了桌上,杰斐逊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当时还纳闷他如此做的原因。当然,现在已经昭然若揭了。”

“好吧,那书房壁炉里那小堆灰昵?你提议那可能是某些重要文件的灰烬,你说杰斐逊露出了异常宽慰的表情。”

“那时,我犯了个错误!”罗杰迅速答道,“至于纸灰,它们可能是任何东西,我认为那并不重要。”

“可你曾经认为很重要!”亚力克顽固地坚持道。

“是这样,亚力克,你相当出色,脑袋却不怎么开窍。”罗杰耐心地解释道,“因为起初我认为它们很重要,现在我知道搞错了。你开始明白了吗?”

“好了,那请你告诉我,”亚力克忽然说道,“杰斐逊究竟为什么不在斯坦沃茨死后,就直接从保险柜里取出文件,却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动手,弄得自己焦虑不安?”

“是这样,我考虑过了。大概两人对眼前的一切慌了神,以至于把文件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顾不上隐藏痕迹,就急于逃之夭夭了。”

亚力克带着一丁点儿蔑视的语气说道:“这不太可能,不是吗?正如你总是喜欢挂在嘴边说的,太不合常理了。”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有时确实会发生。例如这件案件。”

“那么,你完全相信杰斐逊杀了斯坦沃茨,而且深信案发过程就是如此,是吗?”

“我深信,亚力克。”

“呃!”

“哦,你不信?”

“是的,”亚力克坚决地说:“我不信。”

“真可恶!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你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把我的证明乱丢一气。整个事情合情合理!你不能忽视它!”

“如果你硬要说是杰斐逊杀了斯坦沃茨,”亚力克固执地字斟句酌地继续道,“那么,我非常肯定你错了。我说完了。”

“可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他是凶手。”亚力克用带着非凡智慧的神态说,“他不是会做出这等事的男人。对此,我有一种直觉。”他审慎地补充道。

“该死的直觉!”罗杰义愤填膺,反驳道,“你神圣的直觉能驳倒我刚展示给你的那些证据?”

“但我真能,”亚力克简洁地说道,“毫无例外。”他注意到了细节,补充道。

“那我和你一刀两断了。”罗杰唐突地说道。

他们一度肩并肩散步,彼此都一言不发。亚力克似乎正在沉思,而罗杰则明显是耿耿于怀。他有一些恼火。毕竟,他用一种如此巧妙而又令人信服的方式解决了一个看来神秘的案件,没想到竟会面临不可逾越的不信任的障碍,而这种障碍仅仅是基于不靠谱的直觉。

“好吧,无论如何,你打算怎么处理?”亚力克经过几分钟的思索,问道,“在未得到进一步核实前,你一定不会告诉警方吧?”

“当然不会。实际上,我迄今为止还没下定决心究竟要不要告诉警方。”

“哦!”

“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那两位——杰斐逊先生和普兰特夫人——必须得告诉我的内容。”

“如此说来,你打算就此坦率地问问他们,是吗?”

“当然。”

接着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打算一起拜访两位吗?”亚力克问道。

“不,我觉得我先跟普兰特夫人谈谈。在我见杰斐逊前,我还要解决一两个细枝末节的问题。”

亚力克又认真考虑了一下。“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可能不。”他极其郑重其事地说道。

“可能不做什么?”

“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位谈。你根本不能确信自己是对还是错,毕竟从头到尾都仅仅是猜测,无论它们多么高明。”

“猜测!”罗杰愤愤不平地重复道,“根本没有任何猜测!全是——”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的是推理。好吧,你可能对,也可能错,案件对我来说太深奥了。不过我能说说我的感想吗?我认为比较明智的做法是就此彻底放弃。你认为已经解决了,可能事实的确如此。为什么不安于现状呢?”

“不过,亚力克,你怎么如此善变呢?”

“不是善变。你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感兴趣。不过,既然我们知道斯坦沃茨原来是这样一个卑鄙的家伙,为什么……”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罗杰温和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即便杰斐逊果真杀了斯坦沃茨,此举也完全是正义行为,我们应该让他逃脱惩罚,是吗?”

“这个,”亚力克局促不安地说道,“我不会说到让他逃脱惩罚的强烈程度,不过……”

“可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那样做。”罗杰打断道,“所以我才说,迄今为止我还没决定是否要告诉警方,这全取决于案件是否与我想象的一致。可问题在于,我必须要查明真相。”

“可你一定要如此吗?”亚力克慢条斯理道,“按照目前的情况,不管你怎么想,实际上你并不知道真相。而且,就是你确定查明了真相,在我看来,你似乎也是故意承担责任。到时,你巴不得自己没热衷于知道真相为妙。”

“如果事情到了那种地步,亚力克,”罗杰反驳道,“那我就得说,我们已经相当接近真相,却故意不采取任何措施,恰恰是一种刻意逃避责任的行为。你认为呢?”

亚力克沉默了一阵子。

“该死!”他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一切顺其自然吧,罗杰。有些事情,难得糊涂。别挖出一连串的真相,却难以收场,事后才后悔。”

罗杰轻轻地笑道:“哦,我知道话这样说才得体。‘我怎么有职权来审判你?是的,我没有资格这样做。我会把你交给警察,毫无疑问,此举意味着你会被送上绞刑架。真是遗憾,依我个人的意见而言,你的案子并非谋杀,而是正当杀人。我知道,在法官控制下的陪审团只盯着法律愚蠢的一面,总是不允许有自己的看法。这就是我后悔把你交给警方的原因,此举是把绞索套在你的脖子上。不过,像我这样的人怎么来审判你。’他们在故事书上总是这么说,不是吗?但是不用担心,亚力克,我不是那种没有骨气的傻子。我一点也不害怕我承担裁决案件的责任。陪审团的主持人戴着过时的假发,昏昏欲睡、说话拐弯抹角,陪审团成员则是十二个脑子愚笨的乡巴佬。实际上,我认为自己比他们更胜任裁决案件工作。不行,我要穷追到底。关于下一步的行动,我会再跟你商量。”

“我真心希望你能适可而止,罗杰。”亚力克几乎是哀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