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昨晚晚些时候,一回到手机服务范围内,亨特就收到了卡莉两天前发给他的语音邮件。卡莉在邮件中告诉他,自己查清了从伊万·奥尔洛夫死亡那天晚上起莱昂内尔·斯宾塞的通话记录。她查到了伊万打给莱昂内尔电话后不到两分钟,莱昂内尔就给另外一个号码打了电话,该号码账户名为兰斯·斯宾塞。这个电话持续了将近15分钟,是莱昂内尔·斯宾塞用那个号码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
对亨特来说,此时的案情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莱昂内尔性格懦弱,接到了奥尔洛夫的电话后,马上打电话给当过兵的哥哥,来搞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他该怎样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威胁呢?
亨特在脑海中回想着可能的情景,莱昂内尔毫无疑问已经和伊万约好了在乔家原味餐馆见面,兰斯知道伊万在哪儿。莱昂内尔拖住伊万,等着兰斯开着劫持来的出租车出现在餐馆外面。(亨特得给卡莉回个电话,让她确认一下兰斯事实上从乔家原味餐馆接到一个电话,在电话中莱昂内尔描述了奥尔洛夫的长相,商议好了他自己巧妙离开餐馆的计划。)兰斯残忍地杀害伊万之后,第二天想了漫长的一整天,然后驱车到弟弟家,进去之后,精心伪造了弟弟自杀的场面。
亨特知道,这一切太过于仰仗推测了,实际上几乎全是自己的推测。让他抓狂的是,他需要给居尔提供证据,让其找到拘捕或者审判的机会,而这依然是捉摸不定的。亨特不得不承认,兄弟俩打电话,谈了15分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罪恶之处。这跟奥尔洛夫和莱昂内尔通电话在时间上相近,可能和任何事情都没有一丁点关系。
可亨特知道其中的一切。
他不想在半夜时分把居尔吵醒,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掌握了莱昂内尔给兰斯打过电话这个新情况以及其中蕴含的意义。因此,怀亚特等到早晨才给居尔打电话,非常惊喜地发现居尔已经改变了立场,不再认定凶手就是莱昂内尔。居尔干了一些跑腿工作,昨天去和瑞格比局长、埃莉诺·博格以及另一位叫马丁·英格尔斯的退休警察了解了一些情况,尽量还原出40年前兰斯·斯宾塞的形象,就算没有取得货真价实的成功,至少也获得了一些令人振奋的信息。
居尔也告诉亨特,埃莉诺·博格一听到兰斯·斯宾塞这个名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是的,她从没有听丈夫说起过兰斯这个人和玛吉·卡森谋杀案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是吉姆·琼斯1972年来到旧金山的时候,她的丈夫经常被差遣去琼斯出没的地方维持秩序。丈夫不止一次对她提到兰斯是个多管闲事的讨厌鬼,这家伙认为他有权利指挥附近的警察,马丁·英格尔斯也是这么说的。
10点20分,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亨特和塔玛拉搭乘的航班安全降落在旧金山。他先把塔玛拉送回家,然后到自己家里换了一套干净衣服,丢下车子,走过拐角,来到卢家希腊风味餐馆,他和德温计划在此吃午饭。
本周三卢家希腊风味餐馆推出了一道特色菜,对于一家经常发明全新中希风味菜肴的餐馆来说,也算是开创了烹饪领域的新天地了。今天的主打菜是茄子和章鱼做成希腊风味的千层饼,放在一堆糯米饭上,一股奶酪味的调味酱浸润了整道菜,再用大蒜和又甜又辣的沙司进行调味,鲜美无比。卢告诉每个来吃饭的人说这道菜太受欢迎,需要给这道菜起一个像泥碗羔羊肉一样容易记忆且朗朗上口的名字。他要举行一场比赛,挑出最终的赢家,大奖就是:终身免费享用本店推出的这道特色菜肴。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在吧台后面的白板上面写了三个名字:章鱼大神、露露的趣味、鱼卵美味。亨特认为这三个名字都不着边际,尤其是最后一个名字,“怎么想出鱼卵的名字来?”
居尔咀嚼了一口,咽了下去,“章鱼是一种鱼啊,茄子中含有卵啊,合在一起可不就是鱼卵。”
亨特摇摇头,“大家都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不会看见鱼卵这个菜名,就能想到我们在这儿吃到的东西;你想到的是真正的鱼卵,和这道菜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居尔耸耸肩。
“而且,”亨特继续说,“要是你想到了最终获奖的名字,自己却不喜欢这道菜怎么办?”
“我敢确信卢会找到解决办法的,也许是换成你更喜欢吃的某个菜,”不喜欢这道菜显然不是居尔面临的问题,他热情高涨地狂吃着,“或者,你可以给大家抽个奖、搞个拍卖活动什么的,把你的这项权利给卖出去,赚一笔钱。谁不喜欢这玩意儿呢?卢是对的,这会成为一个经典瞬间。”
“这可是个不错的名字。”
“此话怎讲?”
“名字就叫经典瞬间,”亨特说,“唯一的问题在于谁将获得这份大奖,是你还是我。”
“当然是我了,”居尔又咬了一口,“答案是我说出来的。”
“是的,可你刚才没有意识到,意识到的是我。”
“我们可以共享大奖嘛。”
“那卢怎么搞得清楚呢?他得给一个穿孔卡之类的东西,接着我们得记着随身放在钱包里,你我轮换着使用。”
“挺麻烦的,”居尔说,“也许我们该忘了命名的事,让其他人获得这份荣誉吧。”
就在此刻,卢经过桌子旁边,向厨房走去。居尔拦住他,指着菜肴,“经典瞬间,卢,名字就叫经典瞬间。”
老板赞同地点点头,“我会把名字写到白板上。”
“怀亚特和我,我们两个一起想出来的。”
卢摇摇头不同意了,“只有一位获奖者,你们俩可以通过投硬币来决定到底算谁的。”
“那由谁决定最终的赢家呢?”
“每个人都有可能,下周进行投票选择。”
“哪一天?”
“现在还没确定,暂时保密。要不然的话,大家都可以在那一天把自己的一帮朋友叫来,你知道,投票箱里可就都是他们的票了,那就不公平了。”
“恶性的选票舞弊,”亨特赞同道,“会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我会尽量避免发生这一切的,”卢说,“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还叫怀亚特,名字没改啊!”亨特答道。
卢转了转眼珠,“我是说菜肴的名字,菜肴的名字。”
“经典瞬间。”
他点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我要把这名字写在白板上。”
“没有,我还没有和兰斯谈,”居尔喝着咖啡说,“40年都过去了,我想再过个一两天没什么大碍。”
“如果他压根就没有杀害其他人呢?”
“希望他没有杀害其他人,看来值得下个赌注,因为从斯宾塞到奥尔洛夫到出租车司机这三个人接连被杀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圆圈,找不到丝毫的破绽。现在兰斯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威胁,还有一点,我去敲他的门之前,我想准备一些实质性的问题和他好好谈谈。说到实质性的问题,我是说找到他和这五位受害者中的某位联系起来的证据。我得提醒你一句,我们还没有任何证据。”
“五位受害者?你认为他也杀害了博格?”
“完全有可能,跟杀害莱昂内尔·斯宾塞的动机一样。一旦得逞的话……”
亨特在桌子上挠了一会儿。
“好吧,”他说,“我们查到了莱昂内尔在接到奥尔洛夫电话之后,就给兰斯打了电话。如果我们能查到莱昂内尔从乔家原味餐馆给他打出的另外一个电话的话……”
“我们没查到。”
“是的,可我们会查到。”
“好吧,就算我们查到了,不过是兄弟两人打了两个电话罢了,又能怎么样呢?”居尔不以为然,“根本就说不过去嘛,不值得考虑。”
“德温,这家伙干了这事。”
居尔把咖啡咽了下去,点点头,“可能是他干的,我甚至同意你的看法,但罪名不成立,这才让人伤神呢,至少暂时行不通。你可能注意到了,在立案方面,我被限制得死死的,我的搭档和上司都认为没有遗留任何悬而未决的问题。”
“当然有悬而未决的问题,你认为我们在这儿谈些什么呢?”
“说吧。我是说,说个问题出来吧。”
“好的,兰斯在哪儿弄的钱?”
“从琼斯身上弄的钱。多年前,他把钱从琼斯镇偷偷带了出来,那又怎么样呢?他是怎么发家致富的,莱昂内尔还不是一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考虑呢。”
“我能听到你脑袋在咯吱咯吱运转的声音,慢慢想吧。”
亨特凝视着餐馆对面,“我去惹火他,激怒他,我身上装着窃听器,引他承认。”
“怎么做?”
“我不知道。什么都可以谈,我可以告诉他我是玛吉的孩子,要向他报仇;告诉他我知道就是他干的。”
“这能有什么效果?”居尔对这次谈话的耐心显然逐渐消失了,“除了你可能被捕,他被立案调查之外,你在干这事的同时,执照可能会被吊销。哦,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计划。”
“那你有什么高见?”
居尔仔细考虑着这个问题,最后说:“给你发短信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她怎么了?”
居尔直起身子,眉毛竖起,“你为什么说是个女的?”
“因为就是一个女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她是谁吗?”
“八九不离十。”
“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几天。”
“那她是谁呢?”
“这话你可能听不进去,我不能告诉你。”
居尔马上就火冒三丈了,目光中闪现着熊熊怒火,他隔着桌子身子朝前凑过来,“胡说,你当然得告诉我,你必须得告诉我。”
“不,我不告诉你,我不能告诉你。得等到我先和她谈过了才行,我得先确认就是她没错。”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得弄清楚她都知道些什么,是什么导致这一切的。”
居尔厌恶地朝椅子后面坐了坐,胳膊抱在胸前,“如果可以问一声的话,你认为警方什么时候介入比较合适?”
“我查出了一些你可用的信息之时,警方就可以介入了。”
“你不认为我们有能力找到信息吗?”
“德温,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心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得继续遵守一直以来我们达成的默契,得让她置身事外。我立这个案子,然后转交给你们处理,然后你们去抓捕他归案。”
“怀亚特,如果我俩谈论的是40年前你母亲的案子,那当然好了。可上周发生了两起,也许是三起杀人的案件。如果她知道什么情况的话,不管是什么情况,那就由不得她想不想介入了。我们得决定下来,你明白吗?”
“我知道你为什么那样看待这个问题,”亨特心平气和地答道,“可我得照自己的方式去做,我欠她人情。”
“你欠她人情?算了吧。”
“德温,她把我整个的人生故事填补完整了,你可能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对我来说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我们的默契就是让她置身事外。”
“你签了合同,是吧?”
“我们相互理解。”
“真的吗?好了,想想吧,如果我们想到方法找到这家伙的把柄,结果你隐瞒信息,没有让我们早一点抓住他,但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在此期间杀害了其他人,包括给你发短信的人在内……”
亨特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德温,我一得到信息就告诉你,但我不会告诉你信息的来源。”
居尔坐在那儿,好一会儿面无表情。接着,他突然把椅子朝后一推,站了起来。
“午饭你买单,”他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