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十一张牌》 第05话 红色电话机
人有的时候会想换个环境居住。同样地,人的兴趣、爱好有时也会毫无缘由地发生变化。例如,爱好围棋的人突然热衷于象棋,等等。大谷南山也是这样,突然中止了自己曾那么热衷的魔术,然后成立了一个“人偶剧团”,并埋头于人偶剧表演。
一个初夏炎热的下午,我和松尾拜访大谷。我们已有一段时间没去过他家了。
大谷的工作室一这是他自己起的名字——是一间八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天花板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偶。大小各异的拉线人偶、用手操作的人偶、嘴能活动的人偶、布娃娃、机器人、发条人偶等挤满了整个房间。而大谷则像个国王似的坐在中央。
“比起你们摆弄纸牌和硬币,我还是觉得和人偶做朋友来得更热闹、更有趣啊。”
见到自己的老朋友,大谷立刻敞开心扉向我们推销起自己的爱好来。
对付他这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再次体验到魔术的乐趣。于是我和松尾轮流将最新的有趣魔术展示给他。
“原来如此,魔术这种东西曾经也挺有趣的嘛。”大谷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
接着,话题转到了当今比较流行的电话魔术上来。
“我的朋友里有一位半导体公司的社长。他会表演一个独一无二的纸牌魔术。”
松尾边摸着一个大猩猩人偶的脑袋边道。
“他的魔术是这样的:先让观众选定一张纸牌。然后那位社长拨打一个电话号码,并对着电话说‘请说出纸牌的花色’,于是接电话的人便会立刻说出观众选中的纸牌花色。”
“哈哈,用电话来表演纸牌的读心术吗?”
大谷稳稳神,故意满不在乎地说。
“比如打电话的时候,先说‘喂喂’就是红桃A;‘喂、喂’就是红桃2;‘你好’就是红桃3。以此类推,两人事先定好暗号,然后接电话的人按照暗号说出纸牌花色就可以了。这已经是老掉牙的机关了。”
“但是那位社长在任何场合都只说同样的话‘请说出纸牌的花色’。”松尾回应道。
大谷说:“哈哈,那就是误导观众选择特定的纸牌。我玩魔术的时候也买了副方便的纸牌……”
说着大谷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副纸牌,将纸牌一张张摆开后,全都是梅花8。但纸牌的表面有些发涩,大谷将脸凑近纸牌后说:“啊,很长时间不用,都有霉味儿了。但是请看,这副纸牌全部都是梅花8。使用这副纸牌无论怎么选都是梅花8,接电话的人只要每次都回答‘梅花8’就可以了。”
“也许那个社长还不知道有这么方便的纸牌呢。”
松尾笑着说。
“因为他每次都是从观众那里借一副纸牌进行表演的。”
“表演者并没有向接电话的人传达信息,也没有使用特殊的纸牌。这样也能正确说出花色吗?”大谷有些困惑。
松尾说:“若是揭开谜底就没什么复杂了。那位社长的公司里正好有五十二名员工,他为每位员工都分配了一张扑克牌的花色。而他的记事本上则记着每位员工的电话号码和纸牌花色。于是,如果观众选择了梅花8,社长只要给梅花8员工打电话就可以了。”
“魔术师就是喜欢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绞尽脑汁啊。”
大谷有些无奈地说。
“然而,正是这种绞尽脑汁才换来求之不得的神奇效果。”
“等等——”
大谷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说起来,我还想出过一个电话魔术呢。那个时候我的兴趣正好远离魔术,所以并未表演给任何魔术界的朋友看。现在正好展示给你们。”
“我们从未见过的电话魔术?那真是求之不得。”松尾偷快地说。
“我的魔术可不像那位社长似的大费周章。我也没有五十二名手下,没法给每个人分配纸牌花色。所以,我要先把即将拨打的电话号码写出来。”
大谷随手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几个大大的数字。
“这个号码是一位魔法师的电话号码。”
大谷一本正经地说。
“另外为了证明我没有向魔法师传达信息,我要先把台词定下来。我打电话的时候只会说‘我是大谷,魔法师请你猜猜纸牌的花色。纸牌的花色是什么’这句话而已。那么松尾请把你的纸牌借我用一下。你的纸牌是普通的纸牌吧?”
松尾点点头,将手中的牌交给大谷。大谷接过纸牌,顺势将牌正面向上平摊在桌子上。
“我将不使用任何手法。当然你让我用,我也不会。好了,从这副牌中任选一张,并说出它的花色。”
我看了一眼大谷,然后扫视摊开的纸牌。
“那就选梅花8。”我说。
大谷看看我,笑了笑。
“好的,明白了。那么就来检验一下这个电话号码的魔法师能不能猜出你选的牌吧。”
大谷说完从人偶堆里拽出一个像玩具一样的红色电话,然后按照纸片上的号码谨慎地拨打电话。紧接着,听筒中微微传出“嘟、嘟”的电话铃声。大谷看看我俩,把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我们保持安静。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是大谷,魔法师请你猜猜纸牌的花色。纸牌的花色是什么?”
和此前制定的台词一模一样。没过多久,听筒中传来一个细小、略微高亢却非常清晰的声音。
“我来回答,纸牌的花色是——”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声音。
“梅花8。”
“谢谢你,魔法师,你总是这么神奇!”
大谷放下听筒,转向我们。
“怎么样,听到魔法师的声音了吧?”
“刚才他说是在远离魔术的那段时间想出这个魔术的。这么说就是大谷热衷于人偶剧的那段时间。从这里入手似乎能找到些线索——”
我俩从大谷家出来,松尾一路上试着做了各种推理。我默默听着,并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揉皱的小字条。这是刚才大谷写下的魔法师的电话号码。
松尾瞪大了眼睛,不由握住了我的手。我俩跑进车站旁的电话亭。电话亭就像桑拿房似的,异常闷热。但现在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松尾念出字条上的号码,我则拨着电话。
“我是大谷——”我学着大谷的腔调说。
“哎?您是哪位?”对方是个女性的声音。
“我就是大谷。”
“大谷?我不认识啊”
“我是大谷,您就是魔法师吧?”
“魔法师?”
“我是大谷,魔法师请你猜猜纸牌的花色。纸牌的花色是什么?”
“別开玩笑,我现在很忙。”
“咔嚓——”
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怎么样,听到魔法师的声音了吧?”我一脸茫然地对松尾说。
“似乎魔法师变得法力全无了……”松尾脑门上满是汗水。
这一年的秋天,我们收到了大谷人偶剧团的门票。
表演的内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演到一半的时候,大谷抱着个小孩的人偶走上舞台的情景却仍令我印象深刻。
“欢迎大家来观看演出。”
大谷环视一遍观众席说道。
“大家晚上好。”
大谷怀中的人偶突然张开嘴,发出略微高亢的声音。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坐在旁边的松尾不由转过身来。
“这是魔法师的声音……”松尾说。
我们二人怎么也没想到大谷的腹语术已经纯熟到能够模仿电话的“嘟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