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访问者 第五章

堀将希望寄托在另一位目击者,也就是出租车司机的身上。他先打电话去东云出租车公司问了问;对方告诉他,寺田今天没有轮班,现在应该在宿舍里休息,于是堀便立刻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直奔深川而去。

东云出租车公司位在州崎的弁天町;那一带直到前几年赤线废除为止,都是属于风化区的范围。堀乘坐的出租车沿电车道行驶一段路之后右转,来到了运河边;在那里,堀下了车,改用步行的方式过了桥。

过去风化区所留下来的建筑物,现在几乎都成了工人和店员的宿舍。或许是因为考虑到会给住进这里的青少年带来不好的心理影响之故,过去漆满了俗艳色彩的外墙,现在也都改头换面,漆上了朴素的灰色或茶色。不过,这样的改头换面,对于建筑物本身的结构显然还是鞭长莫及;从入口处的门柱,或是门上镶着的菱形玻璃之中,仍然可以依稀窥见此地以前的风貌。

和其他建筑物相比,东云出租车公司的宿舍虽然也不例外地,是由过去的妓女院所沿用而来,不过因为这里居住的都是成年人,所以原有的风貌几乎完整不动地被保留了下来。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屋子上多了一个招牌,上面写着:“东云出租车公司单身宿舍”,就只有这样而已。

寺田是个肌肉发达,表情认真的年轻小伙子。当堀找到他的时候,他似乎刚洗完头,在他的衣领上,还粘着一些白色爽身粉;当他说话时,不时会从身上飘出廉价香水的气味。

“我记得,那位客人上车的时间大概是晚上的十一点半;后来警方让我看过照片,的确就是那位客人没错。他是在新宿站东边出口下车的。”

(这一切也未免太吻合了吧!)对于寺田的记忆,堀总觉得难以轻信。毕竟,他只不过是在车厢昏暗的灯光下瞥了对方一眼罢了,怎么能那么肯定的说出口?

对于堀的疑问,寺井是这样回答的:“这个嘛……因为对方是个美男子啊!他的年纪大约三十一、二岁,梳着一个漂亮的西装头,皮肤很白。唉,该怎么说呢?那种装模作样的人,我一看就觉得讨厌,可是女孩子不知为什么,就是会觉得那样很有魅力,我真是搞不懂呢!当时我就想,那位客人应该是经常出没在酒吧之类地方的人吧!不过,有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就是,他在车上几乎什么话都没说,看起来好像在沉思默想些什么似地。”

堀瞟了一眼寺田从报上剪下来的照片,然后又顺手将它还了回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

寺田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失望的样子,用充满活力的声音继续说道:“当那位客人下车之后,我发现他把一样东西忘在了座位上,于是就把它交给公司保管了。当然,那东西究竟真是那位客人在无意间掉的,还是前面的客人忘了带走的,关于这点,我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既然都已经过了一个月,还没有人来认领,那么我想,那东西应该就是那位死去客人的遗物才对。话说回来,如果那东西真是他忘在车上的,那不就证明了搭我车的人就是他没错吗?”

“他忘了什么东西?”

“一个镀了铬的盒子。小小的、形状很扁平,大约是一只手就能够握得住的尺寸。”

堀向寺田问道:“能够让我看看实物吗?”寺田二话不说,爽快地答应了。“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儿。”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宿舍。公司就位在转角的地方,至于那东西,则是放在事务所的保险柜里。

过了不到五分钟,寺田回来了。

“就是这个。”

堀从寺田的手上接过东西,开始聚精会神地仔细观看了起来。正如寺田所描述的,那是个小小的镀铬盒子,在盒面上雕刻着细细的蔓藤花纹。因为这样的盒子最近越来越常见,所以对于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堀一时之间也无法猜测出来。

堀用左手拿起盒子,用右手轻轻打开了盒盖。盒子里面铺着一块紫色的天鹅绒,上面像是十分慎重其事似地,摆着一个无色透明的小小圆形物品。它的直径大约五公厘左右,看起来像是块镜片。

“这是什么?”

“听同事们说,这叫做‘隐形眼镜’。”

堀也听说过,最近有些近视的人会戴隐形眼镜,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实物;把这种东西嵌在眼睛上,不会痛吗?

“听说眼睛近视的人不带眼镜的话,简直可以说什么事都做不了。因此,一旦发现自己把隐形眼镜忘在出租车上的话,我想他们应该都会马上打电话到公司来才对。再说,只要是乘坐本公司出租车的客人,在付车资的时候,我们都会送他们一盒写有公司名号的火柴,因此不太可能会有不知道公司名号的情形发生。从这一点来看的话,我想这东西一定就像我刚才讲的那样,是那个叫谷口的人所遗忘的。既然人已经过世了,那当然不再需要隐形眼镜了,而他的妻子也不会知道,丈夫究竟将它掉在什么地方。就算她知道他把它忘在车上好了,但是假牙或是隐形眼镜之类的东西,对于本人之外可说毫无用处;因此,如果她来向公司索要的话,也只是徒增自己的麻烦而已吧!”

寺田的话听起来相当有道理;堀也认为他的解释是正确的。

根据寺田的说法,堀开始想象起整件事情的经过:谷口上了出租车后,不知为什么感觉眼睛很疲劳,于是取下了隐形眼镜。塑料制成的隐形眼镜不比玻璃镜片,容易划伤,因此取下之后,非得立刻放进镜盒里不可。可是当他下车时,却将它放在椅子上忘了带走……

不过,如果谷口眼睛有高度近视的话,那么一下车,应该就会马上察觉自己将镜片忘在了车上,并且立刻出声叫住司机,把它给拿回来才对。然而,他事实上并没有道么做:从这一点来考虑的话,谷口应该只是轻度的近视而已。

对堀来说,这时候首先要确认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件遗失物是否真是属于谷口库之介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