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访问者 第七章

正如您所知道的,长时间佩戴隐形眼镜,眼睛会产生轻微的疼痛和疲劳感。所以,一般在家里有空档的时候,佩戴隐形眼镜的人都会将镜片取下,好让眼睛能够得到休息。另一方面,因为隐形眼镜是由塑料制成的,所以有着容易划伤的缺点;对此,一般的保护方法是,取下镜片后用清水洗净,然后立即放入盒子里。自然,丹丽子(除了眼科医生与眼镜店的人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她有配戴隐形眼镜)在摘下镜片之后所采取的保护方法,我想也不会有所例外。

那么,当镜片放进盒子后,她会把盒子放在自己家里的什么地方呢?

从常识角度来看,她一定会避开厨房、浴室之类潮湿的地方;但配戴眼镜时又需要镜子,从这点来加以考虑的话,我认为她最有可能放置那个盒子的地方,就是起居室的化妆台,也就是那面三面镜上。

接着,根据丹丽子的眼镜盒与谷口介之库的打火机极为相似这一点,敝人做出了以下的推测:案件发生的当天晚上,谷口拜访了丽子家,去跟她谈判关于信件的事情。其间,对方提出了相当过分的要求,结果情绪激动的谷口一怒之下,当场拂袖而去,离开了她的公寓。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因为心情太过激动的关系,原本想拿走自己的打火机,没想到却误把丽子的眼镜盒给揣进了衣袋。就这样,那打火机偶然地被留在了三面镜上,并且在现场检验的时候被警方给发现了。

在搭上出租车前往新宿的途中,为了平息自己的怒气,谷口打算抽支烟;当他往口袋里一掏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装着的不是自己的打火机,而是丽子的隐形眼镜盒。至于眼镜盒为什么会留在出租车里,这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谷口在极端愤怒的状态下,故意将它留在了车子上;其二则可能是,他在焦燥不安之余,真的忘了将它从车上带走。当然,这件事情其实无关紧要;敝人我主要想指出的,是有关于丹丽子的事情。

从隐形眼镜一事可以判明,她是个高度近视的患者。那么,在隐形眼镜被谷口给拿走,没有镜片可戴的情况下,她又怎么能够看电视呢?我原本认为她可能另有一副备用的镜片,可是,当我前几天打电话去询问验尸官的时候,对方却告诉我说,丽子尸体的眼睛里并没有戴着隐形眼镜。敝人之前也去案发现场勘察过,在电视与沙发之间,足足有三公尺远的距离,而丽子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您不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吗?毕竟,没有隐形眼镜的她,如果不贴在电视屏幕上面,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关于这个矛盾,您认为应当如何解释才好呢?

对此,敝人是这样考虑的:凶手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将丽子设计成是在看电视的时候被杀的模样。之所以要这样做有两层目的,一层是积极的,另一层则是消极的。

首先谈谈消极的目的:凶手希望的是,透过营造出“丽子与犯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假象,让人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必然十分亲近;或者,凶手也有可能是想让人感觉到,就算这位访客在家里,丽子也能毫不戒备地看电视。总而言之,凶手所希望表明的,就是两人之间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除此之外,凶手还想表现出,自己跟丽子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了就算是绕到背后,丽子也不会产生任何警戒之心的程度。犯人企图将这种营造出来的假象灌输给警方,这就是他的消极目的。根据这点,我可以推断出,犯人绝对不是个跟丽子关系亲密的人。

接下来,敝人想要分析一下凶手的积极目的:如果丽子在看电视时遭到杀害,那案发时间不用说,一定是在电视节目收播之前。当尸体被发现时,电视频道是转在NHK上,而NHK的收播时间是十二点;透过这点,凶手企图在无形之中强调,丽子绝对不可能是在午夜十二点之后遭到杀害的,这就是他的积极目的。

那么,强调这一点的话,对谁的立场最为有利呢?毫无疑问地,就是直到关门为止,都一直在“Pall Mall”喝酒的岩间铃。

她在有乐町与友人分手后,便直接去了太子堂公寓,杀害了丹丽子。

然后,把尸体搬到沙发上摆成坐着的样子,最后再把电视的频道转到NHK上。只不过是下了这么一点工夫,她的不在场证明就成立了。不过,岩间铃认为这样还不够充分;为了让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更加牢固,她必须想办法将案发时间局限在某个范围内。也就是说,她打算设计出丹丽子是在四月一日晚上的几点到几点之间遇害的情境,而那段时间,她人恰好正在“Pall Mall”里;如此一来,她的清白就完全毋庸置疑了。我认为,她所期望的一定就是这个样子。于是,她伪装成要去洗手间的样子,离开了座位;接着,她走到附近的电话旁,以丹丽子的名义打电话到豪德寺的“珍珍亭”,向他们叫了外卖。

敝人曾经前往“Pall Mall”勘察过,那里的洗手间和电梯,同样位在入口处不远的地方,而利用电梯的话,只需三十秒就可以来到楼下。二番馆大楼附近,到了晚上几乎没有任何行人,因此,使用电话时没有必要久等,也不必担心会被人看见。就这样,她用那里的公共电话叫完外卖后立即回到店内,任谁都会认为她只是去了趟洗手间,补了补妆而已。

接下来,当叫外卖的要求被拒绝了之后,她之所以会说出“这下可糟糕了呢”这句话,毫无疑问地是想暗示我们,在自己身边有一名被认定是凶手的客人存在。只是,恰好那时谷口人就在七〇五号房里,这应该是个完全的偶然才对。

不过,那天“珍珍亭”正好休息,而岩间铃应该毫无疑问地知道这一点——说得更明确一点,她正是刻意选择了“珍珍亭”休息这天,来实施她的犯罪计划。如果“珍珍亭”有营业,那么她要的外卖就会被送到丽子的房间,而她所打的假电话也会因此而曝光。一旦“珍珍亭”的老板日后把这件奇怪的事情告诉警方,那么,警方根据打怪电话的是个女人这点来推测,很容易就会怀疑到岩间铃的身上;到了那个时候,她所精心伪造的整个不在场证明,也会在剎那间土崩瓦解吧!

被岩间铃这一连串的手段给骗得团团转的敝人我,不久之前曾经为了某个谜题而感到苦恼不已,那就是:丽子如果要叫外卖的话,为什么不打电话给距离更近的“宝莱轩”?

不过,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想我能够猜测得出岩间铃之所以要避开“宝莱轩”的理由了。虽然她不知道丹丽子是否喜欢中华料理,不过假使丽子喜欢中华料理的话,那她肯定经常去那里订外卖;那就是说,“宝莱轩”的店员应该会记得丽子的声音才对。如此一来,自己假冒丹丽子的时候,很有可能立刻被认出是另一个人,而伪造不在场证明的计划也会因此而出现破绽。于是,为了不让事情变成这样,岩间铃决定选择一家距离较远、丹丽子似乎不太熟悉的餐馆来执行计划。

前面我曾讲过,我认为当天晚上谷口拜访七〇五号房是个偶然,不过,事实上也有可能是犯人为了栽赃给他,所以才假冒丽子将他叫过去的也说不定。但,不论事情真相如何,谷口把隐形眼镜盒拿走,毫无疑问地是个偶发事件。一开始的时候,这件事情看似对犯人有利,而后却急转直下,成为了将一切布局导向破灭的关键。

随信附上丹丽子的隐形眼镜;敝人在此恳切请求贵单位重新调查此一案件,并衷心期盼亡故的谷口先生能够早日回复名誉。

谨此

五月X曰

堀三郎

鬼贯先生收

追记:

敝人在此附带地,诚挚恳请贵单位能够将已经毫无用处的打火机,归还到谷口遗孀的手上。另外,虽然数年前曾有幸得到过您的名片,但敝人却忘记了尊名,故在信上只写出贵姓,失礼之处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