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风 第五章

接下来,在留宿旅馆的两天时间里,守人像是着了魔似地,一心一意地想着要除掉青地;可以说,“杀死青地”这件事情,对于现在的守人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强迫性的制约。只有透过杀掉那个男人的方式,他心中那遭到背叛的深刻创伤才有痊愈的可能;守人似乎变得对此深信不疑。

守人将实行计划的日子,安排在二月二十号。那天,他要搭乘下午四点发车的火车,跟代理课长一起离开东京,前往中国和北九州岛地区的分公司进行视察。他打算利用这一点,来建构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按照预定计划,到了那天下午,他会以购买旅行用的新内衣裤为借口,提早离开公司;接着,表面上他会假装成前往百货公司购物的样子,但实际上则是登门拜访位在目黑的青地家。由于他先前曾经跟奥尔嘉一起去探病过,所以知道青地家的确切位置。再接下来,当犯完案之后,根据守人苦心想出来的计划,他将会打开房内的电灯,然后再离开现场;换句话说,他想要藉此制造出一种错觉,好将犯案时间伪装成在日落之后。

当他搭乘四点从东京站发车的列车时,外面的天色应该还很亮;大概要到一个多小时,也就是下午五点之后,天色才会逐渐地暗下来。当东京地区华灯初上之际,他人应该正在热海一带随着火车向西疾驰;如此一来,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地从嫌疑人的范围当中脱身。

不过,仅是如此的话,他的不在场证明还不够充分。守人认为,聪明的犯人还必须遵守一条法则,那就是“将犯罪嫌疑导向第三者”;于是,他决定将妻子奥尔嘉推到嫌疑犯的位子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首先,他必须弄到一些奥尔嘉所拥有的物品,然后将它沾上青地的血,最后再将之遗弃在杀人现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必须弄到的是某个完全无关的陌生人所持有的东西,那么实行的困难度便会相对地提高许多;但是因为奥尔嘉是自己的妻子,所以这点对他来说,倒是完全不构成任何阻碍。

接下来,守人必须找个合适的理由,让奥尔嘉在自己离开东京后,能够适时地走访青地家一趟。当她兴高采烈地来到情人家时,没想到迎面看见的却是青地的尸体;那时,她一定会惊骇得不知所措,并且慌慌张张地逃离现场吧!而就在同时,惊慌失措的奥尔嘉,必定也会在现场周围留下大量清晰的指纹。另一方面,负责现场搜证的警察,一旦发现奥尔嘉沾有被害者血迹的物品,一定也会对她展开严密的追查。到那时候,就算奥尔嘉再怎样辩解,说自己只是发现尸体之后逃离现场而已,也不会有哪位老好人警察愿意相信她了。她愈是矢口否认,对她的立场也就愈加不利。

那么,杀人动机该怎样设定才好呢?守人思考之后,决定将它设计成在情人之间发生争吵的情况下,突发性的犯罪。为了要让现场看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非得事先做些准备不可;不过,守人的原则是,不管动机或是不在场证明,都要尽可能保持简单才行。如果使用太过复杂的方法,搞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引起人家的怀疑。

按照预定计划,在旅馆住了两个晚上之后,守人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回到了位在代代木的自己家中。面对前来迎接的奥尔嘉,他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彷佛就像是完全不曾察觉到妻子的不贞似地,温柔地拥抱着她。他之所以能够保持着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神情,正是因为他在心里,已经完全策画好了针对青地的杀人计划。

“来,这是给你的伴手礼。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中,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装满大阪特产米花糖的罐子递给奥尔嘉,充满关怀地对她这样问道。这罐奥尔嘉喜欢的点心,是守人在东京车站的地下街当中找到的;那里有家商店专卖全国各地的特产,从北海道的奶糖到鹿儿岛的蒸糕,应有尽有。

奥尔嘉像是要用双手捧住守人的脸似地,细细凝望着他,然后开口问道:“你好像瘦了点,是因为最近工作太忙的缘故吧?”就这样,一个伪装成端庄贤淑的妻子,与一个在心底暗藏着杀人企图的丈夫,在餐桌前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吃起了烤羊肉,接着又喝了杯放有果酱的俄罗斯风味红茶;直到上床就寝前的两个小时里,两人还一直亲昵地彼此聊着天。

距离预定的二月二十号还有八天时间。利用这段空档,守人聘请私家侦探,对青地平日的行为进行了一些调查,并从而获得了一些包括照片与录音带在内的证据。从八毫米的录像带中可以看出,每当奥尔嘉前往教授俄语的时候,青地家的窗帘总是紧紧关着。虽然这早就是意料中事,不过当实际看到证据时,守人仍然像是脑袋上挨了一拳般,感到极大的冲击。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私家侦探面前,表现出一副慌乱的样子。

回到家里,面对神态依旧如常的妻子,守人也同样报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阵子,他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感情。

就这样,时间终于到了守人期盼已久的二月二十号。按照守人的计划,这天他应该在员工食堂里与宫嶋彻子同桌用餐,然后用痛苦的语气告诉她说,奥尔嘉对青地抱持着超乎寻常的关心态度。他就像是个初登舞台的演员一样,在心里反复地演练着先前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一定要自然,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让人感到怪异的地方……)然而,他愈是这样想,心里就愈觉得紧张,那些原本应该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就像是梗在胸口里面一样,怎样也说不出来;于是,他只好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写好台词的小抄,再次练习起来。

到了中午,守人因为有事要办,所以晚了五分钟才踏进食堂。一进入食堂,他就看见身着粉红色毛衣,打扮得像是装饰在架子上的狸猫玩偶般,全身鼓鼓囊囊的彻子,正在和另一位女同事喋喋不休地闲聊些什么。她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食欲不振,放在面前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条,几乎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听他说,已经坏掉了呢。那个小子现在还动弹不得,除了靠读自己喜欢的书来消磨时间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所以啊,我想还是看完电影回去的路上,顺便帮他带过去好了……”

“这样的话,那我也陪你一起去好了!反正,八点钟还不算太晚嘛!”

“你们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守人端着餐盘,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听到他的声音,两个女人同时抬起头来;看见是守人后,彻子亲切地笑了笑,指指身旁的椅子说:“请!”

“听起来,你们好像在谈论有关青地的事情是吧?他喜欢什么样的书?”

“推理小说,不过只限于国外的作品;他好想蛮不喜欢日本推理小说的。”

一但产生了憎恶之意,那么对方不管有什么喜好,看在自己的眼里,都只会感到刺目与不舒服而已;守人现在正是这个样子,不过,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又继续说道:“早知道这件事的话,我就把我手上的那些推理小说借给他了!不过,我所收藏的大部分都是英文原版,只有一小部分是日文译本呢……”

“如果是英语的话,那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哦!毕竟,他可是大学的英文讲师嘛!”

“说得也对,我怎么一不留神就忘了呢!下次,就让我老婆为他带一些过去好了……”

讲到这里,守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似地皱了皱眉,然后压低了声音。食堂里的其他椅子几乎已经全部坐满了人;守人摆出一副不愿让人听见的模样,开口说道:“谈到奥尔嘉,唉,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呢,她最近的样子相当奇怪呢!只要一谈到青地的事情,她的眼睛就会闪闪发光……”

“我忽然有种想法:她是不是爱上青地了?”

一听到这句话,彻子和她身边那位瘦瘦的同事顿时忘了吃饭,惊讶地将身子探了过来。

“不过,我自己对此倒不是太悲观就对了;毕竟,青地先生是位合乎社会常理的绅士,所以应该不必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正当的事情吧!总之,这事情如果弄得太复杂反而不好,我想,我还是直接去拜托青地,请他提醒一下我老婆好了!”

带着“不用他人多费唇舌”的弦外之音,守人结束了这一段对话。透过在此留下的伏笔,一旦人们得知青地被杀的消息,必定会立刻将他遭到杀害的原因,联想到“是否跟奥尔嘉之间发生了什么芥蒂”这一方面。然后,当警方前来访查的时候,这些女人也必定会把刚刚听到的话当成是重要情报,七嘴八舌地向警察加油添醋一番。

守人默默地动着筷子;在他的眼中,充满了自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