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紧张的一夜过去后,洛里决定把开店的时间推迟到11点,所以当电话铃在10点15分响起的时候,她仍在家中。她看了看来电号码,不认识。
谢利看看她,又看看电话。
“让应答机接吧。”洛里说。
四声铃响之后,应答机“嘀嗒”一声,接着是洛里的声音重复自己的电话号码,请来电者留言。
“洛里,你要是在家,接电话吧,”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肖恩蒂,肖恩蒂·托马斯。”
洛里急忙抓起电话,“是肖恩蒂?”
“谢天谢地,你在家啊。我有事情要告诉你,我急死了,我都快疯了,你估计也是的。今天上午鲍威尔侦信社的人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收到过恐吓信,说有人给迪安、希拉里,还有查理写了恐吓信,还杀了他们。”
在洛里的印象中,肖恩蒂是个活泼爱玩的姑娘,棕色的大眼睛,笑容总是那么富有感染力。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就是因为合拍那部电影才认识。
“那你也收到信了?”洛里问。
“是的呀,收到四封。我未婚夫把信藏起来了,到昨天才拿给我看。还好他拿给我看了,不然今天鲍威尔侦信社打电话来,我都弄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说会联系每一个参与《午夜假面舞会》的人。”
“给你打电话的人有没有告诉你我已经聘请了鲍威尔侦信社?迪安的哥哥和希拉里的老公也是。我们请侦信社做独立调查,找出写恐吓信并杀害迪恩、希拉里和查理的凶手。”
“我打电话来也是为了这个——我的未婚夫托尼说我们也应该加入,相互通气。”
“我同意你家托尼的意见,我们了解的情况越多,对我们就越有利。迪安、希拉里和查理的死已经无法再挽回了,但我们还活着的人应该联合起来,互相帮助,应该请鲍威尔侦信社替我们大家工作。”
“你有保镖吗?”肖恩蒂问道。
“我有,侦信社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我,他们肯定也能给你派一个保镖。”
“托尼已经给我安排了,他自己就有好几个保镖,他是开俱乐部的,像他这样的有钱人都有保镖的。哦,洛里,真想让你见见托尼,他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我爱他爱得发疯。”
“听起来你的生活已经完全变样了,真高兴你找到了真命天子,你会幸福的。”
“你也会的,你以前的男朋友怎么样了?你们俩又在一起了吗?我觉得你们现在应该已经结婚,而且生了两个孩子了。”
“没有的事,”洛里答道,“我还是一个人。”
“那个人怎么了?”
“他和别人结婚了。”
“啊,太糟糕了!”
“肖恩蒂,你要自己小心,好吗?写信的人已经杀了三个人,联邦调查局可能也会介入,他们觉得这是个连环杀手。”
“我会的,你也要自己小心,知道吗?等这事过去,等他们把凶手抓到,我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们住在亚特兰大,离你住的阿拉巴马不远,最多开五小时的车。”
“我会去的,风雨无阻。”
结束了与肖恩蒂的谈话,她转身看着谢利,“你有没有玛莉娅和德里克的消息?玛莉娅答应要让我了解进展的,可我还没接到她的电话。”
“她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不过即使有消息,他们也不会直接打电话给我,他们会通报给侦信社,跟鲍威尔先生或太太说。”
“你知道吗?侦信社已经在跟所有《午夜假面舞会》的相关人员联系了,刚才来电话的肖恩蒂·托马斯今天上午就接到了侦信社的电话。”
“有备无患,”谢利说,“我知道社里准备联系所有参与过那部电影的人,我想会先从演员开始,因为到目前为止,遇害的都是演员。”
“所以他们认为所有的演员都有可能收到恐吓信,都会有危险?”
“这正是需要我们去调查的。”
“杀手为什么要提前警告我们?这不合逻辑啊。”
“杀手提前警告被害者要么是因为他极度愚蠢,要么就是极度自负,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洛里突然想到一个原因,“他想吓唬我们,是不是?”
“很有可能,看到大家被他的恐吓弄得惶惶不安,或许能让他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从今年开始他每个月杀一个人,一月,二月,三月,现在是四月了,也就意味着他这个月还要再杀一个人,是不是?”
“是的,会再杀一个,除非抓住他。”
周三午时刚过,玛莉娅和德里克已穿过了墨西哥边境。他们坐飞机到拉雷多,匆忙吃了一点儿午饭,租了一辆吉普车,一小时后就开到了圣佩德罗,一个比村庄大不了多少的小镇,仍保留着很多殖民地时代的特色。镇中心的广场上有一座喷泉,还立着一座塑像,看上去像是穿着教袍的天主教神父,一条大街由东向西贯穿小镇。离广场不远处,就有男人沿街叫卖帽子和小装饰品,男孩们当街给人擦鞋。
“这么小的镇子,找到凯尔·里基根本不成问题。”玛莉娅把吉普车开进一条小街。
“你说得对,前面就是了,右边的黄色房子。”
门上褪了色的巨大招牌上写着“加西亚宾馆”。这是一幢殖民地时代的建筑,漆成欢快明亮的黄色,显得热情友好。玛莉娅刚把车停在宾馆门口,就有两个小男孩——最多不超过十二岁——跑过来,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他们说得太快,玛莉娅根本听不懂,她的西班牙语本来就很一般,对当地的方言更是无能为力了。
德里克下了车,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五美元的钞票,给两个男孩一人一张。玛莉娅明白,他付这钱既是让他们看着吉普车,也是让这些烦人的小鬼不要再缠着他们俩。
加西亚宾馆的内部装修让玛莉娅大感意外,大堂的地面铺着赤橙色的地砖,楼梯用实木做成,扶手雕着精致的花纹。前台的服务员是位即将临盆的孕妇,正坐在椅子上翻看杂志,见他们进来,便笑容可掬地站起来。
“欢迎光临加西亚宾馆。”服务员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
“我们来这里找一个人,”玛莉娅说,“凯尔·里基。”
“他现在还在吗?”德里克问。
“在,在,凯尔在这里。”服务员转身望向后面紧闭的房门,“他在办公室。”
玛娅莉和德里克交换了一下眼神,“请通知里基先生,我们想和他谈谈。”
服务员点头说“好”,敲敲门,她喊了一声“凯尔”,便推开了门。
老式的实木办公桌后,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站了起来,齐肩长的褐色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玛莉娅在旧照片里看到的里基正是这个人。他用西班牙语和女服务员讲了几句,便走到大堂。
“我是凯尔·里基,加西亚宾馆的经理,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里基先生,我是玛莉娅·珀杜,这位是”——她向德里克点头——“我的同事,德里克·劳伦斯,我们来自鲍威尔侦信社,总部在田纳西州的诺克斯维尔。”
里基低哼一声,“是不是我那位前妻派你们来查我的?”
“不是的,先生,”玛莉娅答道,“我们为了三位演员的谋杀案而来,你在星光制片公司做摄影师时,他们都和你共过事。”
里基皱起眉头,“谁被谋杀了?让我猜猜看,是不是那个杂种桑尼·德古兹曼?”
“德古兹曼先生不是被害人之一,”德里克说,“鉴于您过去的历史,我有理由相信您很乐意看到他被杀。”
“没错,要是有人杀了他,我一滴眼泪也不会流。”
“被害人是迪安·威尔逊、希拉里·芬奇和查尔斯·黄。”玛莉娅紧盯着里基,观察着他的反应。
“什么?威尔逊这个人还不错的,就是有一点儿自大,爱耍大牌,和希拉里一样,这两人在地下说不定还能凑成一对。”他呵呵一笑,“查理是人人都喜欢的,他们到底怎么了?”
“我刚才已经说了,他们被谋杀了。”玛莉娅说。
“谁杀的?”
“不知道,我们希望能从您这儿得到一些线索。”
“喂,你们不是在怀疑我吧?我只跟一个人有仇,就是桑尼,他又没有死,不是吗?”
“那你的前妻查琳·斯特里克兰呢?你发现她和桑尼有染,差点杀了她,因此被判人身伤害,坐了几年牢,鉴于此,我相信你仍对她怀恨在心。”
里基涨红了脸,瞧了一眼女服务员,服务员走过来,伸手搂住他的腰。
“路易莎知道我的过去。”里基把手放在服务员高高隆起的腹部,“四年前出狱后,我就开始了新的生活,和路易莎结了婚。还有三个星期,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了。过去的事情我早已不再去想,我没有任何理由去伤害任何一个我在星光制片做摄像时的同事。”
“我很愿意相信你,”玛莉娅说,“能说说今年你的行踪吗?你有没有出过境,比如去田纳西或者亚利桑那?”
路易莎突然急促地用西班牙语说起话来,里基把她搂进怀里,轻声说了几句,她便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望着他。
“我已经一年多没有离开过墨西哥了,上帝,从去年圣诞节送路易莎去墨西哥城探望她的父母之后,我就没离开过圣佩德罗。”
“那我们就先相信你吧。”德里克直视里基,“我们会把你从嫌疑犯名单上画掉,但你仍有可能成为杀手的目标,最近你收到过恐吓信吗?”
“恐吓信?”这个问题让里基疑惑不解。
“三个被害人都收到过恐吓信,说他们就要死了,”玛莉娅说,“另外几个《午夜假面舞会》的演员也收到了恐吓信。”
“啊,真是可怕!没有,我没有收到过什么恐吓信,或许那个人要杀的就是演员。”
德里克问:“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人会有杀人动机?”
里基摇头,“不太清楚,除了特拉维斯·迪拉德,我亲耳听到他威胁过别人。”
“详细说说。”玛莉娅说。
里基耸耸肩,“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希拉里要退出圈子,迪拉德就威胁她。她是公司最大牌的明星,而且大家都知道迪拉德很迷恋她,只要希拉里点头,迪拉德马上就能娶她。会不会是迪拉德真的说到做到,然后又杀了另外两个演员做成是好像希拉里只是被害人之一?”
“很有意思的想法,”德里克说,“你知道迪拉德快死了吧?胰腺癌晚期。”
“觉得我会同情他?报应啊。迪拉德对我还算不错,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这话玛莉娅绝对同意,迪拉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可是他没有前科。相反,凯尔·里基倒是有,他差点杀了他的前妻查琳·斯特里克兰,也是《午夜假面舞会》的演员之一。他所提出的杀人理论是否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查琳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希克斯·温赖特已经向他的上级建议立刻成立联邦调查局专案小组,这个消息迈克完全可以派某位警官去通知洛里,或者鲍威尔侦信社已经把此事通知了谢利·吉尔伯特,但是他却站在珍宝阁门前。他竭力为自己来此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他是在履行治安官的职责,看到他关心洛里的案子,杰克和凯茜会很高兴的。
是啊,当然,你怎么说都可以。
他正要推开门,一位顾客从店里走了出来,他认识这个人,一时又想不起她的名字。那人停下脚步,向他微笑,“下午好,治安官。”
“您好。”他答道,还是想不起来这位中年妇女究竟是谁。
他向店里张望,谢利正站在店堂左后方的平台上,忙着用鸡毛掸给几只古董柜子上陈列的瓷器和玻璃器皿掸尘。这是一个有利地形,从那里她可以看到店里的每个角落,包括收银台。泄露洛里请了一位全天候贴身保镖的人恐怕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引来了多大的麻烦,在店里面的人至少有一半是来看热闹的。流言在这里不胫而走,迟早会变得尽人皆知。假如——也许不会是假如——瑞安·邦纳说服《亨茨维尔时报》的老板刊登洛里的报道,整个阿拉巴马州北部的人都会知道前《花花公子》女郎因为可耻的过去而受到人身恐吓。
迈克走向收银台,洛里正在那里忙着用气泡纸包装一套银茶具。
“忙碌的下午。”迈克说。
“你应该早点过来,”她说,“我和谢利11点钟到的,门口已经排起长队了。”
“生意很好?”
“出乎想像的好,虽然都是些小东西、小摆设什么的,至少也算是点补偿吧,也不枉我觉得自己像是显微镜下面的小虫子,被大家看了个够。很明显,这些我认识的人和我不认识的人都在好奇真正的保镖究竟长什么样子,谢利可能让大家失望了,他们满以为能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伙,戴着墨镜,耳机,把玩着半自动手枪。”
迈克不禁莞尔,“真不错,你还能开玩笑。”
洛里也笑了,她把包好的茶具轻轻放进厚纸箱,再放到柜台下面,“有位顾客让我把这个快递到伯明翰,是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迈克点头,“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
迈克探身向前,压低了声音,“温赖特已经向上级做了汇报,要求成立专案小组,现在不仅只是鲍威尔侦信社在全力追查凶手了,联邦调查局也介入了。”
“人手越多越好,对吗?”
“很对。”
“我有必要知道坏消息吗?”洛里问。
“今天上午《亨茨维尔时报》给记者瑞安·邦纳派了律师来,我们不得不放人。”
“那他就可以放手写他的报道了。”
“恐怕是的,如果他的老板同意。”
“被人追杀还不够,还要被人曝光,简直是把我往绝路上逼,”洛里声音很轻,她警惕地看看周围,生怕被人听见了。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店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俩呢,每个人都似乎在浏览商品,其实都竖着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洛里突然双手一拍,大家都望过来,迈克吃了一惊。“女士们,”——发现店里还有四位男士,洛里又加了一句——“先生们,有个消息告诉大家。大家都认识我吧,我是洛里·哈蒙兹,珍宝阁的老板之一,大家也都认识迈克·伯基特治安官吧。”
面对一张张好奇的面孔,迈克只得挥手致意,他完全搞不清洛里的意图,但不管她的意图是什么,迈克已经被拖下水了。
“可是你们也许不认识她,”洛里继续说,“谢利,跟大家打个招呼吧?”谢利挥了挥鸡毛掸,一脸困惑地望着洛里。“谢利是我的保镖,大家现在每天都能在店里见到她,她会随时随地保护我,她带着枪,而且枪法很好,是我聘请她来保护我的。我的过去似乎不肯放过我,有人不想让我活下去了。”
人群激动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声音越来越大。
“你这是在干什么?”迈克质问道。
谢利拨开人群,挤了过来,大家都给她让道,生怕不让道就会挨她的枪子儿。
迈克清了清嗓子:“演出到此结束。如果您有购买的东西,请排队结账;如果您没有购买的东西,请从前门离开。哈蒙兹小姐准备”——他扫一眼手表——“十分钟之后打烊。”
“关我的店啊,治安官?”洛里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怕我引起骚乱?”
迈克不理会她,转身对走过来的谢利说:“你带洛里回家,让她安静一会儿,这会儿她脑子有点乱,不然不会如此高调,当众出丑。”
“真谢谢你了,我的思维非常正常,”洛里说,“如果你认为说这点小实话就是当众出丑,你别走,等我表演真格的给你看。”
“伯基特治安官说得对,”谢利开了口,“我理解你,但你的行为的确不理智。”
洛里呼了一口气,嗤笑道,“两个对一个,不公平哦。”
“真麻烦,”迈克心中气恼,他对谢利说:“把她从后门送回家,这些人我来处理,然后关店。”
“瞧我的大英雄,多果断、多强硬。”洛里对谢利说。
“拿着你的包,洛里,”谢利说,“我们听治安官的话,现在回家。”
洛里拿出柜台下面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串钥匙,扔给迈克,“帮我关好门啊,亲爱的。”随即转身,和谢利一起从后门走出去了。
“对不起了,现在请大家安静有序地离开。”迈克说。
人们开始遵照他的指示离开。迈克长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从十几岁认识洛里开始,他还从没见过她今天这副样子,她从来不会如此失态。年轻时的洛里活泼好动,率性而为,常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遇到事情,她总是先行而后再三思,这种性格就是十七年前导致她执意飞往洛杉矶的原因,她一心认定名誉财富都在前方向她招手,等她明白走这条路无异于毫无防护地走高空钢丝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
她是需要有人守护的女人,从前是,现在仍是。
曾经,承担这一责任让他甘之如饴,情愿为此付出一生,然而,曾经已不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