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备部长公舍,AM 0:12

堀川掏出钥匙把门打开,进入宿舍。

明天早上机动队还是处于待命支援的状态——由于警察厅下的指示十分清楚,所以他只留下警备二课的佃课长等数名课员在本部里,命令其他人回家去。为了能够在行动的时候把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休息的时候就应该要好好地休息。这也可以说是所有警备专业领域的人拥有的共识。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真是漫长的一天。

“我回来了。”

“……”

直美还待在客厅,窝在暖被桌里。看样子,今天是她打定主意不跟他说“你回来啦!”的日子。佛坛的门是关上的。音量被调到最小的电视机画面里正播出今天已经持续看了一整天的惨状。

脱下西装,疲劳从脖子及肩膀迅速地蔓延至四肢。

不过,自己今天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所以这种疲劳肯定是心理上的累。死亡人数在下午六点的时候已经正式突破了千人大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逐渐迈向两千人大关。人类是习惯的动物,他觉得自己已经逐渐对数字感到麻木了,甚至认为数字不过就只是数字,真能代表什么意义吗?显然这次的震灾已经远远地超过大家所能理解、所能估计的范围了。

“还不睡吗?”

堀川对着直美的背影问道。

“再等一会儿。”

直美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在找到明彦之前的那一段漫长的时间,直美都一直待在河边哭个不停。堀川根本看不到她的脸,因为直美完全不肯让堀川碰她,只是一直背对着他哭。

如果不是明彦上头还有两个年纪还很小的姐姐,直美恐怕会一步也不肯离开那个地方吧!后来一方面要照顾小孩,一方面还要为他的调职烦恼,尽管如此,直美还是很努力地以笑脸面对周遭的每一个人。

因此,这几年当久美和芳枝都结婚了以后,自己又受到更年期综合征的折磨,直美终于不再掩饰长久以来被她封印起来的真实心情,取而代之的是,她把笑容封印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堀川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

“身体没事吗?”

“没事。”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还在发烧啊!”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直美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紧盯着屏幕。她恐怕是把明彦的死亡投射在那数也数不清的死亡中了吧!也或许,她还会比较事件的重量、生命的重量、悲伤的重量。

还是不肯转过来。

是还没有原谅他吧……

“该睡了哦!”

堀川又说了一次,这次直美虽然还是盯着电视机画面,但也轻轻点了点头。

“……真严重。”瞬间,堀川有一种诅咒被解除了的错觉。

“对呀!真严重。这次的事情真的很严重。”

“到底去了哪里呢?”

“咦?”直美转过头来,直直地望进堀川的眼睛里。

“还没找到人吗?”

“什么?”

“消失了,对吧?”

“哦……”讲到这里他终于懂了,原来直美是在说不破课长的事情。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近似恐惧的怀疑。

“直美,我问你。”

“什么事?”

“不破课长的事情,你是听谁说的?”短暂的沉默几乎要令人窒息了。

“听他太太说的。”

“谁的太太?”

“当然是不破课长的太太。”怎么可能?他可从来没听直美说过她和不破太太有交情。

“是她打电话来告诉你的吗?”

“是我打去的。”

“为什么?”

“因为她以前打电话跟我说过明彦的事情,是你说出去的吧?”

“啊!”堀川情不自禁地脱口叫了一声,因为直美的目光是那么阴沉。

“我怎么可能说出去?是不破课长自己查出来的……”堀川把听起来就像是借口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一定已经死掉了!”

直美又把头转回电视机的方向。

堀川停顿了一下,忍不住还是问直美: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他太太在哭啊!还说她老公消失了。”

“消失了……”

“所以我知道。因为明彦不见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