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倾情山涧

面对少华的为爱心痛,柯小南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少华,你怪我吧,怪我对爱情的摇摆吧,都是我不好,我是个用情不深的女人。”

郑少华回过头,用手捂住柯小南的嘴,不许她这么说。他拭去柯小南眼角上的点点泪痕,安慰她:“别这么残虐自己,要怪也要怪我大脑不合格,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柯小南很愧疚,泪水在眼圈里涌动。

凝视着柯小南的凄然,郑少华心疼而又关心:“就算撇开感情不谈,我们还是最佳搭档。”

“少华,我……”柯小南欲言又止,一时半会,她无法跟少华表明内心的苦。

爱情是件很折磨人的事!

郑少华看着小南:“我理解,但我坚信,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你忘了吗?我的爱情格言是:一爱到底,决不回头!”

说完,郑少华转过身去,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别墅。

空寂的小径上,他步履沉重,大有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

竹林里,朦胧的夜色变成了凄凉的迷蒙。

郑少华高大的身影在柯小南的视线里若隐若现。

柯小南伫立不动,对自己充满了无比的憎恨!难道就因为惧怕世俗的眼光,就把自己心爱的郑少华拒于爱的大门之外?

但冷静下来,她似乎又没有那份勇气去追郑少华。

四周,无边的黑夜笼罩过来。柯小南把头顶住一棵翠竹,强迫大脑什么都不要再去想,她只希望大脑磁盘里所有的数据于顷刻间全部消失,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感到痛。

隐约间,有个人影从不远处一闪而过。

出于职业敏感,柯小南大喝一声:“谁!”她跑过去,“出来!”

无人回应。柯小南意识到,案情进一步复杂,这表明,在她的周围,一直有人在暗暗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好大胆!究竟是谁呢?

一刹那,她脑海里掠过无数张身影,但最终,她没有思量出是谁,因为逗留在幽林别墅的每个犯罪嫌疑人都有可能。忽地,她想,是不是由于自己情感上的痛,导致思想上产生了幻觉?抑或眼睛上产生了错觉?

柯小南很疑惑!

当柯小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幽林别墅,周围已是一片静谧。

柯小南发现,虽然别墅的灯光从外面看都已熄灭,但她经过方雨轩和水上真美的客房时,却从一条细微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亮。她蹑手蹑脚靠过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里面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敲击键盘声。柯小南恍然想起,上次来检查时,水上真美曾告诉她,她每天都要给远在东京的老父亲发一个EMAIL。

那么,水上真美每天都向东京发了些什么?难道仅仅是父女间的深厚感情?即便如此,那也太频繁了。基本没必要。

柯小南幽幽疑惑,突然,她眼前一亮,是不是水上真美每天都在向她的父亲汇报一件她和方雨轩正在暗中运作的事?

柯小南越深邃越觉得有可能。

回到房间,柯小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去敲隔壁的门轻声唤醒郑少华,然后两人一起深夜分析,可又一想,夜已深,少华也累了,再者,他还刚受了她的“深度打击”。干脆,明天直接找理由去借水上真美的笔记本,但她忽然联想到,像水上真美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是不会不在自己的电脑上加密的。

瞬间,柯小南好不容易产生的希冀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最后她还是下决心,不管水上真美在电脑上有没有加密,她都要去试一试。

第二天吃过早饭,柯小南来到水上真美的房间。二人一阵友好地开场白,笑语过后,看火候差不多了,柯小南直奔主题:“水上小姐,我电脑中毒了,想用你的给我南京的父母发个邮件。”

水上真美似早有准备,她面色一沉,婉言拒绝:“很抱歉,柯探长,事不凑巧,我电脑昨晚刚被雨轩不小心溅进了水,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用,就算我现在想发,也要去借林雅容的。”

好一个狡猾的水上真美!

柯小南暗暗叫苦,暗暗叫绝,知道自己遇上了绵里藏针的高手。

在这儿多呆一分钟也没用,还是回去吧。为了不让水上真美产生追本穷源的多疑,柯小南爽朗地笑笑:“哦,没什么,没什么,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既然这样,那我用林雅容的也是一样。”她边说边退出门外,“谢谢你啊,水上小姐。”

回到房间,柯小南额上渗出了几颗硕大的汗珠。这哪是侦探,好像在做贼。刚才,她真想用流利的日语向水上显显她的不凡。

为了假戏真唱,也为了顺便了解下林雅容的电脑“内幕”,或许从中能收获点意外发现,柯小南用客房里的一个透明水杯泡了一杯茶,然后捧着茶缓步走进了林雅容的卧室,她想当面借用林雅容的电脑,但林雅容不在,室内冷冷清清。从床上散乱的衣物,可以看出林雅容的心烦,夫妻间的不和谐。

林雅容的豪华液晶电脑就摆在那儿,柯小南真想趁这个空隙,过去开机浏览电脑里的一切,这虽然不太道德,但为了破案,似乎也无可指责。可当她就要启动电脑,她又犹豫了,这样做,对林雅容太不尊重。

她有个聊了多日的Q友,是个侦探迷,网名叫“江上飞雪”,那小子就多次告诉她,虽然从网上可以轻松地窥视到别人的隐私,但作为一个高尚的人,即使看了,也是可耻的!

话很重,但也不无道理。

就该案的一些情况,她也请教过他,但他说:这很简单,任何疑案,不管有多么复杂,都有一个共性:谁获益最大,谁就是凶手。

柯小南赞江上飞雪:“高,实在是高!”

但就该案而言,似乎对谁的利益都不小。

柯小南捧着茶在走廊里徘徊。有机会再和江上飞雪那小子聊聊,他也是一个怪人,虽从未谋面,却觉得他很怪,整天跟她说,交不上一个记者女友他是不会结婚的。

还有这爱好,记者就那么好?无冕之王也不是随便都能报道的,别指望她给你吹出个花来。江上飞雪还说,他要写一部最高智慧的悬疑谋杀案,写一章发她一章,要她跟着情节破案,到最后一章时,两人交换彼此的邮箱密码,都把答案存邮件里,然后各自打开对方的,看答案是否一样。

游戏蛮有趣!她回了江上飞雪一个惊讶的表情:鬼头,这样你就可以看到我的隐私了。江上飞雪回了个骷髅表情:别把我想得太坏,我顶多是地狱里的一个鬼。虽然你在恐怖的罪案现场,但我却在你恐怖的背后。她回他:是吓我,还是深刻的哲理。江上飞雪沉默了很久:一切皆有可能。她忍不住笑了:少来,小心我哪天抓住你,揍你个满地找牙。江上飞雪发来一串哭的表情:如果是这样,请小心你背后的那只黑手。她毛骨悚然,不知何意。

虽然与少华近在咫尺,但她还是拨通了少华的手机,她想听到少华的声音,不然她心里乱。

爱情之所以吸引人,就是因为当你身心寂寞的时候,它会跳出来勾引你。

接通后,少华在那边沉默,两人一时无语,似一对路人,无话可谈。

此时,林雅容在别墅外也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叶飞打来的,叶飞告诉她,春子已是钱氏集团的副总,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打败永春,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彻底的疯了。

还能说什么呢?

林雅容吃惊的同时,万没想到春子会和肮脏的钱氏滚到一起,她痛恨春子,她已不配再做她林雅容的朋友,她不但背叛友情,伤害友情,到头来还要打击友情,真是无耻之极!她林雅容永远都不会再见她!相信叶飞一定能打败春子!

林雅容的气愤无以表述,她几次想拨通春子的手机狠狠骂她一顿!但她又忍下了,眼下的千千烦忧还在时刻撞击她的心扉。

她快步回到楼上,找来一页纸,在上面写了一首小诗,然后,她把小诗折叠好握在手里,匆匆来到独木桥。

伫立崖边,白云悠悠,满山叠翠,涧水潺潺,好一个青山绿水。

面对秀美的山川,林雅容忧郁低落的情绪开始兴奋、高涨,她衣香飘飘,动情赞美:“好一幅迷人的国画!”

每次来这儿,虽然风景差不多,但临崖而立,总有一种人在山川天地宽的旷古豪迈。在这儿,就等于远离了红尘俗事;在这儿,就等于远离了是是非非;在这儿,就等于远离了恩恩怨怨;在这儿,就等于不用再去想有财有势即相识,无财无势即路人。为人一世,假若没有情的牵绊,一人置身于此,直到终老,那该是一种多么美的境界。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蓦然回首,是画家唐国秀。

等唐国秀离她越来越近,林雅容责怨说:“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唐国秀依旧潇洒,笑道:“不对,我给你纠正一下,不是阴魂不散,是阳魂不散。”

林雅容被唐国秀的话逗笑了:“你可真会自创成语。”

“这有什么。”唐国秀风度翩翩地一耸肩,“要的就是一个妙趣!”

林雅容甩甩秀发:“大概是我老了,不赶时髦了。”

唐国秀迎着林雅容的目光:“你这不是骂我么,连你这才女诗人都说不赶时髦了,那我不成了一个正在背诵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小学生。”

林雅容拿唐国秀没办法,轻怪道:“你这张嘴呀,就是个油瓶子,总是油嘴滑舌,让人受不了。从年龄上讲,我是有些赶不上时髦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接受的快,比如你才说的这个‘阳魂不散’,就很适合你们年轻人前卫、个性的特点,而我这年龄的大概都很难想到、用到。”

“你才比我大几岁啊,就这样说。”唐国秀笑着,“说我是油瓶子,好啊,我可以做你的调味品,你要浓的,我就多倒,你要淡的,我就少倒。”

林雅容的烦忧被唐国秀的搞笑瓦解去不少。

不知缘何,每次唐国秀伫立身旁,林雅容的心海深处就有一股莫名的喜悦在不停地涌动。唐国秀的潇洒,是方雨轩他们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试想,面对这样一个有才有貌的俊小伙,哪个女人不喜欢,何况她这个颇有欣赏眼光的林雅容。就算有了深爱的丈夫,就算未遭到恶人奸污,可一个已婚女人喜欢一个未婚男人又有什么大逆不道?这是一种美好而悸动的感情。人这一生,每天都在受七情六欲的支配和戏弄。

避开唐国秀目光里的一缕欲火升腾的灼热,林雅容望向山涧半腰的一块怪石。盯着看了有几十秒,她暗笑这块怪石就好像是唐国秀,深沉,青涩,坚硬,无法看透内心世界。

唐国秀靠近林雅容,一只手放在了林雅容的后腰,林雅容的身子本能地颤了下,向前挪动了一寸。唐国秀和林雅容平衡着视线,一齐往前看,幽静翠绿的山谷,吹来阵阵心旷神怡的气息。终于,唐国秀最先打破了这种静默,他幽幽地说:“你有没有想过移情别恋。”

“想过,仅限这个词而已。”

出乎唐国秀的意料,林雅容很平静,淡淡地从嘴里说出了这句话。

唐国秀大胆起来,进一步说:“你移向我吧,做我的红颜知己!我能读懂你的诗,也能读动你的心。”

“你真烦!”林雅容的表情上掠过一丝肃穆。

“烦好啊,证明你心有所思,心有所爱,你要不烦我,那对我来说,才叫麻烦。”唐国秀有些得寸进尺。

但林雅容明显感觉唐国秀的手还在她的腰上,她不想制止,这样心照不宣地体会,或许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一个个唐氏语言,演绎得声情并茂。

林雅容每次刻意躲避的同时,都情不自禁地在心海中掀起一股狂风巨浪——这是一股爱的冲动,这是一股爱的呼唤。但婚姻和真爱的藩篱,也只能让她点到为之,不可能有任何不循规蹈矩的逾越。深刻体会一个大男孩的勇者无惧的挑逗,明里暗里,让她修筑好的情感堤坝,一次次溃决。一颗坚持毫不动摇的心开始倾斜。她沉下脸,不认输,匆匆说:“唐国秀,我恨你!”

唐国秀简直绝了,迅速跟上:“这点我不否认,但你在诗里写到:恨你正是因为爱!”

林雅容周身震颤不已,身边这个大男孩,对她的诗太有研究!感觉里,唐国秀的手在揽她的腰,她有些享受,任那青春肆意的手揽过。

唐国秀,很值得玩味!

也许是担心什么发生,林雅容脸颊一红,弯下腰,从草丛里捡起一块碎石,掷下崖去:“你就是这颗石子!”颇有深意的话出口,让雅容暗暗高兴,看你唐国秀这回还有什么妙语应对。

唐国秀不怯,光辉灿烂地一笑:“真狠,你我还没有开始,就把我扔下去了。”

“我不会给你开始的机会。”林雅容面沉如水。

唐国秀情意不绝:“你舍得把我扔下去吗?纯粹言不由衷。”他探过头去,望着潺潺涧水,“你以为扔掉一颗石子,就把你对我的爱扔得无影无踪吗?错,你这样做,恰好说明你很爱我。”

林雅容被唐国秀的爱冲击得没了退路,她只好表态说:“你不要白日做梦,就算我喜欢你,也只是大姐关心小弟。”

可是,唐国秀却不这么认为,他盯着林雅容,步步紧逼:“不对!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爱我!”

唐国秀的双眸里闪烁着期待。

林雅容心神不安,表情呈现出一种无法逃避的慌乱。

唐国秀继续说:“想听我对你的解释吗?”

林雅容摇头:“你的解释总是很圆满,我不想听。”

唐国秀说:“等我说完,你就信了。”

林雅容离开崖边,想从距离上摆脱唐国秀的纠缠。可唐国秀跟上来说:“你不要再逃避,你的眼神告诉,你对我是有感觉的。”

林雅容慌乱地说:“我只是欣赏你的才气。”

唐国秀激动道:“那你应该欣赏我的画,而不是我的人!”

一瞬,林雅容的堡垒被唐国秀击垮!唐国秀的理由总是完美无缺,让人无言以复。

林雅容伫立风中,一袭长裙随风飘逸。

“你知道吗?这个崖我和叶飞命名为‘爱崖’,这足以说明我们的感情,你是没有任何空子可钻的。”

林雅容绕开唐国秀的围追堵截,开始往下游走。耳畔,依旧传来唐国秀的声音:“我是不会放弃你这个才女诗人的。”

林雅容停下脚步,等唐国秀走近了,她把脸抵到唐国秀的眼前,狠狠地说:“神经病!”

唐国秀笑了:“哈哈,真可爱,没想到你也有活泼的一面。”

林雅容愠怒:“无聊,像个小人。”

“我可不像你先生。”唐国秀紧跟着说。

林雅容很不服:“听你这意思,我先生不是个正人君子?”

唐国秀说:“他要是个正人君子,就不会在你受到伤害后,对你流露出厌恶和冷落,要是我,绝不这样!”

唐国秀的话像一把利剑,深深刺到了林雅容的痛处。她迷惘地看了下天空,呆愣片刻,继续向下游走。

“有什么痛苦你向我倾诉,我愿做你的听众。”唐国秀跟在后面。

林雅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受了委屈的情感,她回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国秀,你要是早出生几年就好了。”

此刻,前面是跳下去就可以解脱所有烦恼和痛苦的悬崖,身后是叶飞表面应付内心冷落的现实,婚姻的走向已扑朔迷离,难以预测。

她重新站到崖边,试探地寻求安慰地:“国秀,你是不是从第一眼看到我,就想征服我,拥有我。”

“是的,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被你清雅的气质深深吸引。”唐国秀坦然承认。

林雅容心里泛着酸楚:“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我真的万念俱灰!感觉一切都很虚无,都不属于我了,叶飞对我,也只是勉强应付。”

那个“鬼脸”留下的伤害,无时无刻不从林雅容的心底冒上来折磨她,让她痛苦,让她无奈,让她迷茫,让她无法向往一切美好。

山谷里,一片杂草,迷雾缭绕。

唐国秀说:“我明白你的痛,我想告诉你,我对你的爱,是真心真意,没有欺骗!”

沉默,林雅容沉默在那儿。周围,只有水的流动声。

唐国秀继续说,“我的爱宁缺毋滥,遇不上合适的,我是不会去爱,所以我对你是真心的!”

林雅容俯瞰崖下流水,一双眸子不敢再与唐国秀交汇,她怕一不留神,自己真的会跌进情感的悬崖。

唐国秀看出了林雅容情感上的游弋,他出人意料:“既然你不相信我的爱,那我就用事实说话。”说着,他向下游走了一段,准备跳下悬崖,以示真爱。

目睹此状,林雅容跟过来,苦笑,摇头。“你知道我们女人都是些心软的菩萨,所以你想用这点小把戏来愚弄我。”她注视着唐国秀,“听我点破了你的小聪明,是不是有点骑虎难下?那就跳吧,我不拦着。”看唐国秀愣了,她又意味深长地告诫,“爱,不是靠欺骗获得的,而是靠真诚。”伸手,她要去摘一朵紫色的花,不小心,握在手里的那首小诗掉了出来,她急忙捡起,重新握好。

唐国秀伫立崖边,目视前方,久久不语。看他一脸悲壮,似要真的跳下去。

林雅容急了:“你还真跳啊?我说说而已。”

“我要证明我的爱!”唐国秀很坚定。

林雅容震住了,她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拦阻唐国秀这要命的架势。情急智生,她抛出一个策略:“国秀,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不会跳。”

唐国秀铁了心要跳。

“你别说了,请记住画家唐国秀,请记住深爱林雅容的唐国秀。”

“国秀,我求你了,你别吓我。”林雅容伸出右手,试图拉住唐国秀的衣服。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拉住。

唐国秀表情凝重。“我意已决,不会更改!”一甩手,把林雅容推倒在地。林雅容绝望了,哭喊着去抓,但唐国秀说了句“别哭,我最爱的人”,纵身跳下悬崖。

这真真切切的一幕,让林雅容惊呆了!彻头彻尾惊呆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唐国秀真的会跳下去,这可是个百丈崖啊,结果可想而知。她惶恐,不知如何是好,想喊,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想放声大哭,也没用,救不回唐国秀。这一瞬,她真想步唐国秀后尘跳下去算了,反正自己已是个满身污秽让丈夫嫌弃的女人。

从崖下惊上来几只水鸟,林雅容望着雾气升腾的山涧,大声呼喊:“唐国秀——唐国秀——”

崖下,传来潺潺不息的水声,没有唐国秀的回音。

林雅容不知所措,慌忙从崖边的一条羊肠小道向崖下跑去。一簇簇荆棘划破了她的裙子,划伤了她的肌肤。她拼命地跑,拼命地喊,泪水在风中飞落。但自始至终,她的一只手里都握着那首神秘的小诗。

当跑到溪水潺潺的山涧,她放眼望去,到处是厚厚的水草,根本看不到唐国秀的影子。她疯了,顾不上脚下有无危险,踩着水草到处哭喊——唐国秀——声声哭喊回响在山涧。

终于,在一片厚厚的蒯草上,林雅容惊喜地看到了跳下来的唐国秀。她扑上去,一把抱起唐国秀的头,急切地喊:“国秀,醒醒!国秀,醒醒!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你是真心爱我……”

但不管林雅容怎么摇晃,呼喊,唐国秀始终昏迷,毫无反应。

林雅容无比悲痛,绝望!她仰起头,望着在视线中旋转不停的天空,大声喊道:“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随即,她一头栽倒在唐国秀的身上不省人事。

山涧依硗塉,竹树荫清源。

余音,在山谷中回荡。

鸟儿,向下俯瞰。

大约过了有十几分钟,林雅容醒了过来。

环视空旷的山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湍急的溪水,也疯狂地冲击她的身体。她陷入无助,伸手抚摸唐国秀的额头,感觉一片冰凉。她心如刀割,又把手放到唐国秀的胸口,这次感觉唐国秀的心脏还在跳动。她泪水直流,滴落在唐国秀的脸上。她摇晃着唐国秀:“国秀,你没死,国秀,你没死,太好了!”她喜忧交集,感觉自己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忽然,她想到了人工呼吸。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把唇对准了唐国秀的嘴,一次,两次……她不停地呼气。

效果很好,经过几百次的呼气,唐国秀终于微微睁开了眼。当他看到林雅容是这么在乎他,他流着泪,心疼地说:“雅容,让你受苦了,我是真的爱你!”

林雅容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可唐国秀非要表达,他艰难地说:“有了这生死一跳,你该相信我对你的爱是真的了吧。”

林雅容泪珠滚落,点点头:“嗯,我信,我信了!”

唐国秀伸出右手给林雅容擦着泪水:“那你能爱我吗?”

“我……”林雅容一时无言。她沉默了下:“咱先不说这个,好吗,你没事就好。”一阵山涧的风吹过,她回头看去,发现自己的那首小诗正在水草中慢慢泡开,漂向远处。她痛苦地说:“国秀,其实,我已决定将爱情放逐。”

顺着林雅容的视线,唐国秀看到了一页纸正在随水漂去,他意识到上面写了什么,扑过去一把抓起来迫不及待地看。好在,字迹没有泡掉。借着阳光的照射,他清晰地看到:

将爱情放逐

直到天地荒芜

不是我用情不一

只是你的爱

太过飘浮

将爱情放逐

直到银河干枯

不是我对爱不忠

只是你的情

太过残酷

将爱情放逐

直到灵魂不复

不是我自私固执

只是这爱情

太多迷雾

看完后,唐国秀的眼睛里一片迷蒙——

太过飘浮,是我?还是柳叶飞?或者是谁?

太过残酷,是我?还是柳叶飞?或者是谁?

爱情太多迷雾,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唐国秀说:“你怎么能这样无情,你不能放逐爱情,如果放逐了,你的生命就失去了色彩!”

林雅容说:“这首诗就叫《将爱情放逐》,我真的想将爱情放逐,我已无力再承受一份爱,因为我怕,怕转瞬间就会失去。”

唐国秀的泪水滴落在诗上。他思忖良久,试着解释诗意:“我明白了,你这里的太过飘浮,是说我;你这里的太过残酷,是指柳叶飞;你这里的太多迷雾,是针对所有的男人。”

好一个大难不死的唐国秀!

林雅容抓起一把水草,摔向唐国秀,她爱恨交加:“你真是个魔鬼!你为什么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我的痛苦!”

唐国秀说:“因为我爱你,所以说实话。”

水草中,他一把拉过林雅容,热烈地吻了上去……林雅容猝不及防,被迫配合唐国秀充满热辣的吻,几次,她想推开,但均被唐国秀排山倒海的爱牢牢覆盖。

随着唐国秀不断升级的热吻,林雅容的眼前出现了一种幻觉,眼前这个死死抱住她热烈亲吻的男人,不是唐国秀,而是柳叶飞。回首从前,这样的爱曾经有过,但现在却是奢望。那个“鬼脸”,打乱了她的生活,让她爱情穷得一无所有。

因了这份幻觉,林雅容闭上双眸,任由唐国秀疯吻。她的裙子被荆棘划出许多大洞,雪白的肌肤早已露在外面。这是种诱惑,男人无法抵御的诱惑。唐国秀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她的内裤,她感觉到了一种有力的抚摸。一切都是水淋淋的,她彻底迷失,无力挣脱。

两个身影在山涧天旋地转,仿佛飘到了白云之巅。

热吻过后,唐国秀紧握住林雅容的双手,发誓说:“雅容,跟我走吧,我会疼你一生,爱你一世!”

林雅容从幻觉中恢复,她突然冲唐国秀吼道:“你是个疯子,你是个狂徒!”

唐国秀一脸执著,毫不退缩:“是,我是个疯子,我是个狂徒,可我是为爱而疯,为情而狂!”

爱如火山爆发。

林雅容呆在那儿。涧水在流,泪水在流。

东风不语,西风黯然。

这一刻,林雅容打定了主意,就自身而言,不能再有那种少女时代的冲动和浪漫,否则,很有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理智告诉她,要停止这场一开始就预示着走向悲剧的爱。她稳定了下思绪,缓慢地说:“国秀,你的深情,我感受到了,但我已是满身污秽,不配得到你的爱,我们没有结果……”她抓了一把水草摔到脸上,无力再说下去,显然,她是爱唐国秀的。

唐国秀站在厚厚的水草上,坚定不移:“你听着,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纯洁的!”他深度劝慰林雅容,“发生了这种事,错不在你,你不要太自责,太悲观。”

林雅容伤心难抑:“可叶飞已开始厌恶我,怎么说,我也是个不洁的女人了。”她站起来,全身一片草泥。

唐国秀一把扳住她的肩,大声说:“看着我,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要是我告诉你,那个奸污你的人是我呢!”

“什么?!”林雅容吃惊不浅,眼一晕,身子倒在水草里,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国秀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林雅容真真切切听清楚了,她扑过去,将唐国秀推倒在水草中,她愤怒了,咆哮着,声色俱厉:“你这个流氓!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无赖!你怎么能这样伤害我!你还是人吗!”她疯了似地骑在唐国秀的身上又撕又咬,直到撕累了咬累了,她才坐在厚厚的水草上,任泪水奔流。

唐国秀在水草里趴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擦了把嘴角的草泥。“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得到你!”

“为了得到我,你就这样伤害我,为了得到我,你就这样无所不用其极。”林雅容从水草上狼狈地站起来,怒不可遏,抬手,狠狠地给了唐国秀两耳光,“你以为这样做,就会如你所想,柳叶飞因嫌弃而抛弃我?告诉你,你是在做梦,春秋大梦!”

“你等着,他会抛弃你的。”唐国秀的嘴角流出了一丝血。

林雅容又气又恼又羞:“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救你!”

“是啊,自从你救了我,我就对你迷人的风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我一看有那么多的羔羊可以为我顶罪,当天晚上,我就趁你丈夫酒醉卫生间,快速画了一张川剧鬼脸,在月色朦胧的掩护下,穿过客厅,来到阳台,然后翻窗进入你的卧室……说真的,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美的身体,你比我画过的任何一个美女模特的裸体都值得回味。”

“住口!你这个流氓!”

林雅容真想撕烂了唐国秀的嘴,但愤怒的情绪,瞬间的变故,巨大的刺激,颤抖的身体,使她体力不支,眼前一晕,昏倒在水草上。

当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唐国秀的怀里。她依旧愤怒:“你撒谎!是你做的你敢承认吗!”

唐国秀表情镇定:“我没有撒谎,因为我现在已经知道你是爱我的,所以才敢说。”

林雅容彻底惨痛,她捂住眼,一切都不敢再看,一切都不敢再想。她伤心,愤怒,所有的悲哀都在向她涌来。她躺在水草上,希望流水能将她漂到一个无人的地方。

大约过了有一刻钟,她冷静下来,望着唐国秀:“如果是真的,你不怕我告诉柯小南?”

唐国秀很自信:“你不会的,因为你爱我。”他趴到雅容身上,“原谅我,跟我走吧,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有一个理由,爱你!想一生一世爱你!”

林雅容伤心无语,泪珠滚落。

唐国秀说:“连你自己也承认,柳叶飞已开始厌恶你,冷落你,你和他还有未来吗?不如我们远走高飞!”

没等林雅容做出反应,一片铺天盖地的乌云扑了过来,顷刻间,电闪雷鸣,暴雨滂沱,山洪暴发。

生平,林雅容很少遇上这样的危险,一时,不知所措。

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她顾不了许多,将唐国秀紧紧抱住,同时,嘴里慌乱地说:“国秀,我们怎么办,国秀,我们怎么办……”

唐国秀抱起林雅容,准备逃离山涧。

水在不断上涨,眼瞅就要漫过胸部。

“不用怕,不用怕,再大的风雨也有我挡着,就算我被雷公劈死,我也不会让洪水把你冲走。”唐国秀的男子气概此刻表现得很充分,给了林雅容一份安全感。

不知缘何,在这生死一瞬,林雅容对唐国秀的满腔怨恨,竟随着滔滔洪水奔流而去,融入心底的,是一份感动,一份莫名。

在这生死难料的危险时刻,唐国秀抱着被河水冲得瑟瑟发抖的林雅容,真情表露:“从古至今,所有感天动地轰轰烈烈的爱,无不以悲剧而告终,今天,如果我被洪水冲走,我依然会在九泉之下爱你一万年。”

暴雨茫茫,山涧汪洋。林雅容捂住唐国秀的嘴:“你都冲走了,我还能活吗?”此刻,有种生离死别的痛在向她靠近。

唐国秀脸上流着雨水:“如果咱被冲走了,那正好是千古绝爱,生不同床死同冢。只可惜,到那时,就只剩下柳叶飞哭着说:女子无夫是怨女,男子无妻是旷夫!”死亡时刻,他还嘲讽柳叶飞。

暴雨中,林雅容把脸贴在唐国秀的肩上,哭着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太让人伤心了。”

唐国秀说:“请你相信,不管到什么时候,我对你的爱都是真的!”

洪水在继续上涨,林雅容责怪唐国秀口不择言,激怒了老天。

脚下,一堆厚厚的蒯草,在慢慢下沉。

两人陷入绝境。

透过一望无际的茫茫烟雨,林雅容看到的只是一片若隐若现的崖壁。此刻,她是多么希望崖上有人在喊,但她又担心,若是被他们一眼看见她和唐国秀抱在这山涧,那她刚走出大自然的险境又陷入情感的绝境。她矛盾,盼望。

天有不测风云。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暴雨骤停,洪水顿减。

林雅容终于又看到了阳光。她劫后余生地说:“国秀,总算躲过这一劫了,这大概是上苍的考验,看谁无情无义。”

阳光照在山涧,一切又恢复了生机。河水依旧潺潺流淌,蒯草依旧萋萋茂盛。经历了这生死一瞬,两人的心底,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受。很奇特,很微妙。

两人相互凝视,彼此无语。或许,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无情却有情。

崖上,有人影晃动,随后,听到有人在喊:“林雅容——”

“唐国秀——”

“哎——我在这儿——”林雅容最先听到,急忙回应。

可是,由于崖壁的阻隔,上面的人好像没有听到,依旧在到处呼喊。

林雅容辨别声音,是江户川。令她纳闷的是,方雨轩怎么没喊。

唐国秀大概周身有些冷,站在水中,对崖上传来的声音,丝毫不回应。看来,即使落难,他也很希望和林雅容惨在一起。爱有时就这样,有很强的排斥性,甚至包括自己的亲友。其中的道理,很难说清。

林雅容也感觉有些冷,她抬头望了望上面,对唐国秀说:“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要不被他们发现了,还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她深知江户川那张没有围墙的嘴的厉害。

唐国秀说:“好的,那我们走。”他拉住林雅容的手,趟水沿原路返回。

走上羊肠小道,唐国秀不无担心,“他们可能已猜出你和我在一起。”

林雅容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唐国秀说:“傻瓜也能猜到,别墅里就那么几个人,少了俩,一看就知道。”

顺着羊肠小道往上爬,唐国秀问林雅容:“上去后你打算怎么说。”

林雅容说:“上去再说吧。”

爬上崖顶,林雅容刚想去寻找江户川他们,可猛一低头,她又惊又羞,原来自己的乳房已露在外面。情急之下,她只好双手抱胸,蹲下身去。

这一切,唐国秀看在眼里,他脱下衬衫,披在林雅容身上。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密林。他不想因为他的存在,让林雅容在众人面前难堪。

望着唐国秀瞬间消失的背影,林雅容不知接下来戏该怎么唱。

江户川第一个跑了过来,他看林雅容安然无恙,高兴地直跳,口里喊着耶,很是关心。

“我说林大小姐,你可让我们好找啊,你没事跑这儿来干吗,是找灵感呢,还是抗挫折体验。”

突然,他发现林雅容蹲在那儿,有些不对劲,他上下看看,看到了唐国秀的衬衫。他多少有点明白了,四处搜寻唐国秀的身影。他低声说:“唐国秀这小子去哪了。”随后,他又嘀咕,“管他呢,反正他是个不速之客。”

林雅容站起身,淡漠地说:“是唐国秀救了我,他回去了。”

江户川一拍脑门:“哈哈,这坏家伙,还会英雄救美。”

大家赶了过来。林雅容编个理由说:“刚才我想冒一次险,过桥去看看,可没想到,刚踏上桥,一个惊雷,我就吓得跌落悬崖,落在了厚厚的水草上,我一喊救命,正在不远处写生的唐国秀就下去救了我。”

林雅容的谎言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众人深信不疑,一阵惊叹:“哎哟,好险啊!”

柯小南注意到了林雅容身上的衣服:“你这是?”

林雅容知道柯小南从她身上的衬衫想到了什么,于是很镇定地说:“哦,是这样,唐国秀看我衣服划破了,衣不遮体的,就把他的脱下来给我披上了。”

一场有惊无险的风波随着林雅容的巧妙谎言,速然滑下百丈崖。

对这件事,不管柳叶飞有没有怀疑,反正回到幽林别墅,他既没有再细问林雅容,也没有去追问唐国秀。他只是粗枝大叶地叮嘱林雅容以后去“爱崖”要小心。

林雅容有些慌乱,躺床上只想睡觉。她怕自己清醒着老想山涧的一切。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醒来了,此刻,已是午夜。看看身边,叶飞不在。她有些饿,下床去拿点心,可就在这时,从荷塘那边隐约传来一阵男女的对话声,不时,还有溅水的声音。

她好奇,害怕,到底是谁和谁在那儿?她茫然,困惑。带着这个恐怖的迷团,她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