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自闭之物 第十章 密室讲义
“最初是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一八四一年在《格雷厄姆杂志》七——”
“喂喂,这位写字师傅怎么突然说起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啦!”
一脸惊讶的不光是彻太郎,所有人都是表情呆然。
“刀城老师现在是要作什么讲义吗?”岩男的语气中明显含着不安。
“是的。世界上第一篇本格侦探小说,坡的《莫格街凶杀案》写的就是密室,所以我想从此处着手解说密室推理的历史,在这一基础上探讨此种不可能状况下的死亡有哪些种类、可以怎样分类,然后拿来套入这次的和室仓屋密室加以考察,按这样的脉络来——”
“那个——”岩男客气地开口道。
“嗯?”
“关于这段历史的说明,那个……有必要吗?”
“哎?”
“不不,我没有对老师的话说三道四的想法,只是……立刻进入分类说明,恭听老师对苇子之死的看法……这样不行吗?”
岩男提出建议,敏之却难得地站到了言耶这边。
“刀城先生,您想从密室这一事物的历史背景说起,这份心情,同为写手的我能够理解……”不料他回马就是一枪,“但是现在没那个闲工夫吧。我们在座的人需要的可是更实事求是、更迅速的解决方式。”
“哦……”
开讲时意气风发的言耶,锐气完全被挫,不免意志消沉起来。对专职写作怪奇小说的他来说,彻底贯彻逻辑思维的本格侦探小说,总像是住着很不自在的别人家里。即使逗留的时间再长,无论再过多久,也是一个无法轻松舒展的所在。
不过,别看他这样,却会被侦探小说中以密室、人物消失或无足迹杀人等不可能犯罪为题材的作品所吸引。如果案子还能结合怪奇传说,简直就无话可说了。如此给出谜团总会令他欢呼雀跃,即便最后所有怪异现象都被合理解释殆尽,唯有余韵全消、扫兴无味的心象风景蔓延开去也无妨。
“那好——”言耶重振旗鼓,“我想以我所敬爱的约翰·狄克森·卡尔在一九三五年发表的《空幻之人》即《三口棺材》的第十七章《密室讲义》为底,参考江户川乱步老师去年发表于《宝石》的《类别诡计集成》中的第二部分‘关于罪犯出入现场之痕迹的诡计’进行密室分类,再致力解决和室仓屋的密室。”
以彻太郎为首,每个人脸上仍是一副如聆天书的表情,但他们没吭声而是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啊,顺便说一句,在战前卡尔的作品曾以《魔棺杀人案》为题被翻译引进,不过因为翻译粗制滥造还是不看为好。话说原著里出现了两个密室——”
“刀城老师……”
这回只是被岩男一唤,言耶就迅速自我修正了轨道。
“唔……好吧,那就先对密室作个说明。最好理解的一个概念就是‘在室内上锁的房间’吧。”
“门和窗都在内侧锁住的房间,是指这种状态对吗?”
对敏之的确认,言耶点头补充道:“在下过雨或雪的院子中央,躺着一具被杀害的尸体,然而现场却只有被害者的足迹。完全找不到罪犯往返院子中央时应该留下的足迹,这种状况也构成密室。因为虽然不像室内是封闭空间,但罪犯不可能出入这一点相同。”
“原来如此。”敏之似已释然,“这么说,江户川乱步没有单纯讨论‘密室诡计’,而是把‘关于罪犯出入现场之痕迹的诡计’列作了项目?”
“是的。文中乱步把诡计划为三类:A.密室诡计,B.足迹诡计,C.指纹诡计。只是,C类诡计在‘痕迹’方面虽有关联,但作品实例很少,且怎么看都只能说和A、B性质迥异……”
“看来是这样呢。但是这次的案子跟B和C没关系吧,所以怎么着都无所谓了。不过,这个叫江户川乱步的人,连这种事也在做吗?说到乱步,我总以为是个写情色怪诞通俗小说的作家……啊不,当然,我可没读过他的小说。”
“乱步老师那才叫多面人呢,就像怪人二十面相。”言耶对敏之的话淡然置之,“顺带一提,不光是杀人,人物消失之类的谜也包含在密室里。”
“有些什么样的例子呢?”
“进入‘不启屋’的人,一直没出来。于是破门而入,却发现室内空无一人,所有的窗户都从内侧锁住。自然也没有地道。唯一出入口的门前一直有多人在监视。这种情况下,就算没锁门,也可认为‘不启屋’完美地构成了一个密室。”
“确实。”
“另外,人从细长小巷的一头进去,没从另一头出来,小巷里也不见人影。两侧的出入口有目击者,能证实此事。小巷的墙壁上没有一扇窗,爬墙也不可能。这种情况也是密室。”
“和刚才院子的例子一样,都是头上有开放空间的状态是吧。”
“对。总结一下的话,所谓密室之谜——”
“喂喂!”彻太郎不胜其烦似的插嘴,“目前为止你说的我也能理解,但此时此地我们的问题是和室仓屋,不是什么院子或小巷吧。小松纳先生也是,你打算跟写字师傅一起,把这个无关话题说到啥时算完哪。”
“啊……这可真是……太抱歉了。”
敏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突然又像警醒过来似的盯住言耶。从这表情看来,他自己都在吃惊,不知不觉中竟投入地和对方交谈起来了。
“写字师傅,能不能请你赶快仅针对‘在室内上锁的房间’展开解说呢?”
向催促自己的彻太郎致歉后,言耶开始了具体说明。
“卡尔首先把密室犯罪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命案发生在密室内,但罪犯并没有逃离,因为一开始就不在室内’;另一类是‘命案发生在密室内,罪犯通过门或窗堂而皇之地逃离,因为凶手对关键的门窗本身动了手脚’。进而他又把前者分为七项,后者分为五项作了说明。”
“请等一下。”敏之侧着头,“最初那个第一大类,‘因为罪犯一开始就不在室内’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就是就是。明明不在屋里,怎么能作案呢?”
不只是彻太郎,众人似乎都无法理解,每个人都是一脸茫然。
“为了让大家理解,我可以马上说明。不过一开始我想先引入乱步的分类方法。因为乱步基于卡尔的密室讲义,作了非常通俗易懂的分类,使得绝大部分密室犯罪都符合这个分类的某一项。”
“写字师傅,既然如此你一开始就采用乱步的那—套不好吗?”
彻太郎的牢骚感觉是情难自已,不过其他人恐怕也都是心有戚戚吧。
然而,言耶却是满不在乎:“密室历史的讲义和卡尔的密室讲义,我都跳过了。这么点小事,大家就忍忍吧。”
他轻施一礼之后,径直往下说。
“江户川乱步就‘关于罪犯出入现场之痕迹的诡计’中的A.密室诡计,对密室犯罪作了如下分类——”
一、作案时罪犯不在室内。
二、作案时罪犯在室内。
三、作案时被害者不在室内。
“我认为这种归纳法在研究密室犯罪时十分有效。再说得通俗易懂些的话就是——”
一、作案时,室内只有被害者,而罪犯不在。
二、作案时,被害者和罪犯都在室内。
三、作案时,被害者和罪犯都不在室内。
敏之显出略微思索的神态:“因为不知道具体事例,所以一下子反应不上来,不过所谓密室分类是怎么一回事,我心里多少有了点谱。”
“我可还是啥都没明白呢。”
敏之无视捅科打诨的彻太郎,显得兴致勃勃:“和室仓屋的密室必定符合这三类中的某一类是吧。”
“不过要加—个限制条件——须在能作出合理解释的范围内。”
“无所谓了。啊,还不如说不这样的话反倒令人困扰。现在拿赤箱的诅咒或两任前妻的作祟出来说事,根本是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的。”
“我打算穷尽人所能想到的一切可能,尝试用逻辑思维来进行推理。”
或许是因为言耶话中有话,敏之歪着头显得十分诧异。
“那么,现在我们就来一项一项地往下看。”
当言耶推进话题后,敏之虽然还是一脸疑问的表情,但没有再深究到底。
“首先是‘一、作案时,室内只有被害者,而罪犯不在’。光看情形,可以说和案发时的和室仓屋非常相似。”
似乎所有人都一下子被这项说明吸引住了。
“第一类从甲至己被分为六项。对了,基本上我是参照了≤类别诡计集成》的内容,但也有我随意补充的部分,请各位海涵。”
礼数周全的声明过后,言耶开始了各项说明。
“甲,通过安装在室内的机械装置来杀人。就像这次的小刀,凶器如果是短剑,就可以事先在室内设好自动发射装置,用它向被害者弹出刀具。”
“喔……”
岩男发出了佩服似的声音,敏之脸露苦笑,彻太郎则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言耶。
“只是,这个诡计有种种缺陷。首先,罪犯需制作自动发射装置,或考虑其他替代方式。其次,在室内安装时不能被受害者发觉,而且还必须放在凶器能击中被害者身体的地方。最后,有些情况下,作案后装置会残留于室内,所以必须在被人发现前处理掉。”
“胡闹啊,”敏之就像在说这简直不值一提,“那么夸张的事谁会想着去做?就算有这种异想天开的杀人犯,也会因为事情搞得太大,马上就被揭穿啦。”
“正如您所言。不过怎么说呢,如果舞台设定等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已完备,某些场合下也有不用花大工夫的方法——”
“能想到什么样的例子?”
“建于雪国的家宅,被害者在一个天花板很高的卧房起居。被害者有一个习惯,总是在就寝前打开暖空调。于是罪犯就事先在床正上方的天花板上,用雪固定住一把短剑。天花板较高的屋子,出于构造上的原因,不但发现短剑的可能性很低,而且坠落之际可轻易获得加速。如果被害者锁着卧房的门,那么密室杀人就完成了。”
“虽然不必特意去制作杀人装置,但还是太缺乏现实性了。”
“再说也无法想象苇子夫人是被这方法所害。”言耶否决了甲,随即进入下一项,“乙,室外远距离杀人。此法利用人身无法进出但凶器可以通过的空隙,从屋外杀死室内的被害者。因而,相对甲的完全密室,乙是准密室。”
“空隙……吗?”
“以和室仓屋为例,就是二楼的窗户没关上之类的场合。那扇窗镶有铁格,所以人不可能出入,但只是小刀的话,完全有可能吧。罪犯爬上中院的栎树,呼叫苇子夫人。等她到了窗边,就隔窗刺出小刀。受到惊吓的被害者逃往房间的中心地带,倒毙在那里。”
“看现场的话,就好像人是在房间中央被刺杀的呢。”
敏之似乎也有些佩服,他和其余众人的视线都自然而然地向巌汇集。这恐怕是因为谁都想到了,巌平时经常爬中院的栎树玩。
“但是,和室仓屋的窗,无论是一楼还是二楼,都在内侧落了闩。这项诡计无法使用。”言耶断然否定后续道,“丙,被害者自己杀死自己的方法。”
“不是指自杀?”慌忙从外甥身上收回视线的敏之,话语中透出了惊讶。
“不是。这种方法得在事先给被害者施加心理恐惧,迫使其在现场的室内陷入半狂乱状态,造成一种过失杀人。”
“这个相当困难吧。”
“我认为与其说对谁都有效,还不如说只对处在特定精神状态下的人才能发挥效用。换句话说,只要被害人符合一定的条件,也许此法比甲的杀人装置更具现实性。”
“唔……是这个意思啊。确实有些道理呢。”
“另外,在这种情况下也需要一些特殊背景,譬如作为现场的房间本身也大有来头,等等。”
“大有来头的房间……”岩男低语了一句。
“和室仓屋二楼就正好符合这一条。但是,苇子夫人一直在那里举行狐狗狸仪式。赤箱也是,非但不害怕反倒还加以利用。难以想象那房间会对她造成心理上的影响。”
“喔……”岩男的应和声听起来就像是叹息。
“丁是伪装成他杀的自杀,戊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丁的场合下,自杀者因种种理由不愿被人知道是自寻短见,想方设法企图制造他杀假象。不料出了点岔子,使现场变得谁都无法出入,结果看上去就像是密室杀人。戊项就不用解释了吧。因为只要能把杀人伪装成意外或自杀,罪犯就高枕无忧了。”
“苇子有没有自杀伪装成他杀的动机呢……”岩男语声孱弱。
“但如果是这样,情况就变成苇子夫人一时疏忽锁住了出口——原本会被人以为是罪犯出逃口的地方。”
“跟和室仓屋对不上号呢。”敏之当即否决道。
“考虑相反的情况,也就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吧,可现场也未免太凌乱了。此外,遗书及动机等罪犯理应有所准备,用来指向自杀的要素基本没有。”
“写字师傅,你说话也太杂七杂八了。”彻太郎紧锁眉头,语出惊人,“不过我倒觉得多少是看出点真相来了。”
“哎?真、真的吗?”
言耶不由自主地探身向前,却见岩男和敏之等人全无期待之色。
“毕竟还是自杀吧。但有点不同寻常。我嘛,感觉就是写字师傅你说到过的,‘被害者自己杀死自己’和‘伪装成他杀的自杀’这两项掺和在一起了。”
“动机是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当时,那女人肯定在和室仓屋前的走廊里看到什么了。然后这个成了导火线,她把自己关进仓开始半疯半癫,在二楼一顿折腾,结果拿小刀刺了自己的肚子。”
“可是大舅子,能让人一下子走到自杀地步的动机可不多啊。”
岩男婉转反驳,彻太郎一下就不做声了。
“姑且保留川村先生的意见。因为关上土门落下闩棒的毕竟是苇子夫人自己啊。”
“但是,刀城老师……”
“别急,并没有肯定就是自杀。不过,那个时候在走廊或客厅里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苇子夫人不假思索地想要躲进和室仓屋。假设罪犯利用了这个情况——”
似已领悟的敏之接道:“就是说,川村君的意见,前半部分可能是正确的对吗?只是还没到自杀的地步。”
“正是。”
“原来如此。很有意思嘛。但这么一来,密室之谜依然无解啊。”
“是的。所以我们继续往下。最后一项,人类以外的罪犯。”
“你说什么?”
敏之冒失地叫起来,而其余众人也都圆睁双目震惊不已。
“这种情况下的现场,很多是与乙项‘室外远距离杀人’有共通之处的准密室。就是说,存在人不可能出入、但动物或其他东西能轻易侵入的空隙。”
“所谓动物是凶手,是指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既有此类案例,也有当真存在人类凶手,利用了动物的情况。”
“这么一说,我也就明白了……其他东西是指?”
“在成为密室的室内,被害者被火绳枪击中。凶器虽在现场,但罪犯不见踪影。被害者与火绳枪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自杀绝无可能。”
“其他东西是凶手?”
言耶微微一笑。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太阳。”
“哎?怎么可能,又不是在说加谬。”
“不不。我说太阳是凶手,并不是哲学意义上的,而是单纯的物理原理。室内有个烧瓶,阳光照射其上,在枪的火绳部分聚焦,于是不久就着火射出了弹丸。说穿了就是意外事故。”
“唔……侦探小说家这类人真是,亏他们能接二连三地想出这么稀奇古怪的点子。”
敏之的口气与其说是感佩,还不如说是近乎鄙夷的愕然。
“好了,接着是‘二、作案时被害者和罪犯都在室内’。现在我想进入这一类的讨论。”言耶似乎毫不在意,继续他的密室分类,“第二类从甲至戊分为五项。首先是甲项,在门或窗上做手脚的诡计。即凶手来到室外后,用某种手段从室内上锁的方法。几个小项中,数甲项的作品实例最多,由此也可知,侦探小说中一提到密室,可能第一个探讨的就是这类诡计。”
“现在的情况是,在这个问题之前,还有一个大谜团,即罪犯是怎么进入和室仓屋的不是吗?”
听了敏之的指摘言耶点点头:“正是因此,我才认为套用‘一、作案时,室内只有被害者,而罪犯不在’的分类,加以讨论是最合适不过的,然而——”
“几乎全被否定了。”
“是的。现场的和室仓屋实在是一个强悍无比的密室。”
“那么罪犯究竟怎样做才能进去呢?”
“极其简单。”
“不会吧……”
“只需在走廊等做完狐狗狸仪式的苇子夫人从土门出来后,编个理由再一起回和室仓屋内即可。”
“但是——”
言耶举单手制止岩男说到一半的话:“当然,谁都不知道苇子夫人什么时候会出来。所以我想罪犯是在她从和室仓屋现身的当口,偶然路过了那里吧。”
“偶然……”
“苇子夫人六点半进了和室仓屋。由于晚饭从七点开始,所以如果狐狗狸仪式结束是在七点前,那么当时在饭厅的人作案也许就有点难了。因为时间并不怎么宽裕。”
话到此处,当时不在饭厅的芝竹染和园田泰史的表情都僵硬了。
“但是,如果完成狐狗狸仪式是在七点半之后,那么除一家之主猪丸先生外,所有人都已离席,因而嫌疑人的范围一下子就扩大了。”
这时,小松纳敏之、川村彻太郎以及巌的脸上露出了不安之色。
“不过,死亡推定时间最晚到八点半。如果狐狗狸仪式结束于八点,那么所有人都有行凶的机会。”
“但是刀城先生,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七点前啊。”敏之阐述个人意见,“想想狐狗狸仪式所耗的时间,三十分钟左右正正好,不是吗?”
“就是啊。一小时也好,一个半小时也好,我才不认为会花这么长时间呢。”彻太郎也当即表示赞同。
“通常的狐狗狸仪式的确如此吧,不过——那次的祈求与问题缠身的赤箱有关,很是特别。而且苇子夫人本人也显出了异态。以当时的状况,耗费一点时间或许并不奇怪。”
“那样的话,不就应该能发现更多写着平假名的藁半纸吗?”
“此话有理。不过,也不能否定一种可能性,即罪犯为了让我们搞错狐狗狸仪式的时间,拿走了几乎所有写过字的藁半纸。”
“可,可是——”
敏之还想主张他的“七点前作案”说,却被岩男婉言打断了。
“总之,罪犯看到苇子从和室仓屋出来的一刹那,心里就盘算要利用这个机会了,是吧?”
“是。在被第三个人看到前,两人进了和室仓屋,一起上到二楼,接着就发生了凶案。”
“老师,这么一来罪犯就只能从土门逃走了吧。可是,那扇门绝无可能从外侧落闩啊。”
所有人都对岩男的话点头称是。
“有一种非常基本的、利用针线的诡计。特别是像这次的闩棒,上锁原理很简单,所以利用锁孔或门上下的缝隙,拿连着线的针或镊子在外侧落闩是有可能做到的。”
介绍完三个具体手法后,众人发出了由衷的感叹。然而,很快敏之就摇头道:“那扇土门又厚,又没一点缝隙,这种手法行不通吧。”
“像那种外开门——和土门一样,假设面对门时室内的锁在左边,合叶在右边——则还有一种诡计,即预先拆下合叶,在室内上锁后,不启开门板左侧而是从右侧出去,不过——”
“写字师傅啊,光是卸那个合叶,就足足花了一小时哪!”彻太郎尖锐地指出问题所在,仿佛在说“我真是服了你了”。
“如此一来,也许我们该反过来想想,有没有非这扇土门而不能成功的诡计。”
“有这种诡计吗?”
“从室内看,平时土门的闩棒一直近乎垂直地立在右手边的墙上。正确地说,应该是稍稍向右倾斜。”
“做成这样的构造,我想是为了不让闩棒因不慎而砸落。”岩男补充说明道。
“把闩棒往左倾斜。保持闩棒不会因自身重力下落,但要尽量往左倾斜。完成这项准备后,轻手轻脚地出门进入走廊,猛地一关门。那么厚的门,一鼓作气关上的话,冲击力传向四方,斜在半当中的闩棒就会一下子砸落。”
没有人说话。看来言耶提示的方法不但极具现实性,且谁都可能做到,使得众人一致受到了冲击。
“竟会有如此简单的方法……”首先开口的是敏之。
“这个跟杀人装置或动物凶手不一样,还真像那么回事呢。”彻太郎也不加掩饰地感叹道。
“只是——”言耶拦住话头,“利用这个诡计时,我想应该会发出一定的声响。”
“啊……”敏之和彻太郎同时低呼一声。
“不管凶案何时发生,客厅和饭厅都必定有人。劲道十足地关门时,声音会在走廊回荡,从哪个房间都应该听得到。”
岩男歪着头,寻求证实似的问两位妻兄:“一点也没听到那样的声音吧?”
“嗯。没什么声音。”
“是啊。我没听到。”
“这么说,刀城老师——”
“很遗憾——也不知该不该这么说,总之这项诡计未被使用。”
众人大声叹气之际,言耶却是若无其事:“至于一楼和二楼的窗,我认为没有讨论的余地。因为两处都从内侧落了闩,而且还镶有铁格。除门窗外,对屋内其他部分做手脚的诡计在本项中已有探讨。但尽是些不能用在和室仓屋上的手法。”
“那箱子就像一个牢不可破的保险柜啊……”
岩男的话中透出了无奈,言耶报以微微一笑后,继续他的解说:“接下来的乙项,让作案时间看起来比实际时间晚的诡计。换言之,真正作案时,现场压根就不是什么密室。现场化为密室后,如能制造出被害者还活着的假象,就变成了密室杀人。这种诡计依靠让第三者听到貌似是被害者发出的说话声、走动声,或看到被害者的身影,而得以成立——”
“毫无疑问,从她进去直到岩男先生和刀城先生入内为止,和室仓屋始终处于密室状态不是吗?”
“您所言极是。丙项,与乙项相反,让作案时间看起来比实际时间早的诡计。最基本的方法是事先给被害者服下安眠药,借口‘敲门也没反应,可能是出什么事了’破门而入,进入室内后才实施真正的谋杀。即早业杀人。该法甚至让凶手有了‘发现者’这一保护膜。”
众人的目光倏然齐刷刷地投向岩男。
“不,不是……那个时候,老、老师您——”
“进和室仓屋后,我始终和岩男先生在一起。上二楼也好,走近遗体也好,都是我在先。所以他不可能完成早业杀人。”
岩男安心的同时,众人先前瞬时绷紧的神经陡然松弛下来。
“再说丁项,本身就是个具有代表性的诡计。即行凶完毕的罪犯躲在门后或别处,换言之就是藏身室内,当第三者破门而入时与其错身而出,或是等发现者离开室内后再逃离。”
“跟和室仓屋的情况不符啊。”
“走廊那边,有您和川村先生在土门前看着。而和室仓屋的一楼和二楼,我和猪丸先生是做了充分检查后才出来的。”
“这期间,没人从土门出来。”
对敏之的话大点其头的彻太郎像是有话要说。
“之后直到警察赶来,我们终始都在和室仓屋前。”
“写字师傅,那时候全体嫌疑人都在仓外,毫无疑问谁也没法用这个诡计啊。”
“是,正如您指出的那样。最后的戊项,涉及列车或船密室,与其说是诡计讨论,倒不如说阐述了密室现场的特殊性,因而在此舍弃不谈。”
“于是第二类的讨论就完结了?”
“嗯,还剩下‘三、作案时,被害者和罪犯都不在室内’。先说一个方法,即在作为现场的房间外杀死被害者,然后再搬进去。不过,作品实例几乎没有。”
“我想也是。”敏之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态,接道,“费两次劲也太过了吧。不但得移动尸体,还必须把伪装成现场的房间弄成密室。”
“而且很多场合下,通过移动尸体混淆作案现场,就能使罪犯的不在场证明成立,所以不必特地再做一个密室。”
“啊,果然。”
“三的另一个例子是被害者在室外遇袭后,自己进屋、自己锁上了门。这种情况下,被害者的动机能想到的有两种。一是为了从罪犯身边逃离。二是为了包庇罪犯。”
“为了从罪犯身边逃脱,不假思索地冲进屋、慌忙落锁,被害者的这种心理我理解,但‘为了包庇罪犯’是怎么同事?”
“很多情况下,是被害者和罪犯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关系。以至于罪犯想要被害者死,而被害者却决心包庇罪犯。”
“也是。不过,就以她而言,别说特殊关系了,我想就连身为普通家庭一员的那份羁绊,她也没能跟任何人建立起来。”
“啊啊,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岩男表情复杂地注视着两个持完全否定态度的妻兄,但终究没有否认。
言耶也观察了巌、染和泰史的反应,看来每个人都接受了敏之的观点。
敏之面露愁容:“最初刀城先生把密室分为一到三类,说和室仓屋的密室必定符合其中的某一类。”
“是的。如果在能够做出合理解释的范围之内——”
“可是,如今这三类不都被否定了吗?难不成从现在开始您打算进行非合理性的解释?”
“我想这个还为时过早。”
或许是因为言耶的回答并非全然否定,敏之向他投以疑虑的目光,不过他又像是改变了主意:“那么,您准备干什么?”
“既然密室之谜无从下口,那就有必要从其他要素来攻坚。”
“其他要素指什么?”
“关于苇子夫人不可思议的地方,所有的。”
“等等!”彻太郎插入两人之间,“原本起密室话题这个头,就是因为写字师傅对我说的‘从和室仓屋的情况来看只可能是自杀’有异议对吧。”
“对。”
“结果我们知道哪个例子都套不上,所以得出她毕竟是自杀的结论才合理,不是吗?”
“您记得挺清楚啊。”
“喂,你是在小看我吗?”
“岂敢岂敢。只是,可以的话,我想继续讨论和室仓屋命案,就当前面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彻太郎频频打量言耶的脸:“写字师傅,你真是个怪人。”
“哦,我经常被人这么说。”
“可奇怪的是,也不惹人生气。”
“啊,是吗?有一些,不,应该说有那么一位编辑,老是对我发火。”
“咦,是吗?那家伙自己才是个怪人吧。”
“谁知道呢……”
“你们在说什么呢。”
忍耐不住的敏之刚一插话,岩男就接住了话头:“刀城老师,请您按和之前一样的方式,探讨苇子死亡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