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营救 第二节
“下班了,同志们我撤退啦!”杨曼话音没落,人就不见了。
成了继翘班去接女儿的苏君子之后第二个离开办公室的。
安怡宁手里端着杯刚倒的茶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身后的一溜小烟:“这、这还有二十分钟呢,我拿一分钱大钞打赌,杨姐有男朋友了。”
盛遥在慢慢腾腾地收拾东西,也拎起包走人了,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特别妖孽地笑了一下:“我拿一毛钱巨款打赌,她男朋友就是那鬼见愁的黄芪黄大仙。”
安怡宁一口水喷出老远,惊悚地摇摇头:“哥我胆子小,你别吓唬我,真的假的?”
盛遥讳莫如深地挥挥手,表示自己只负责散布谣言,不负责证实事实,走了。
沈夜熙把衣架上的围巾摘下来扔在姜湖脸上,后者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一下午,刚醒,还在揉眼睛。
沈夜熙指指地上的水,淡定地对安怡宁说:“你,晚上留下,把地拖干净了再走。不过我负责任的证明,根据内部消息,盛遥说那事儿是真的——浆糊你能不能快点了,再磨蹭不带你了,自己坐公交回去。”
“不!领导别走!”安怡宁做抱大腿状,“跪求细节!”
沈夜熙挑挑眉:“好啊,给朕跪一个看……”
他这话没说完,电话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姜湖顺手接起来:“喂您好,重案组……什么?在哪?什么时间的事……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您放心,我立刻通知其他人,我们马上了解情况,尽快过去。”
“怎么了?”安怡宁问。
“有个男人,冒充小学校车司机,绑架了一车的孩子。”
“今天当班的师傅叫李宇欣,是个老司机,和孩子们都熟,老师家长也都放心把孩子交给她……娘的!”被紧急召唤回来的杨曼没来得及换下的约会用的高跟鞋,鞋是新买的,本来就没来得及磨合好,她走得太急,一下被细高的鞋跟给崴了。
杨曼皱皱眉,低声骂了一句,弯下腰直接把鞋子给脱了下来,拎在手里。
盛遥:“哎哟美人,你留神脚底下!”
“没事,以前经常被教练光着脚拉出去练,踩着东西那是自己学艺不精。”杨姐依然十分威武雄壮。
“一会我上后勤给你找双鞋去——你刚才说的那个司机,李宇欣人呢?”苏君子问。
“死了。”安怡宁推门进来,“刚才找到了李宇欣的尸体,在车库的公共厕所里,后脑被钝器重击导致死亡,凶器就在尸体旁边,是个铁榔头。”
“发布全城通缉,浆糊跟我去一下李宇欣的被杀现场,我们需要知道这变态绑架这么多孩子要干什么。”
“等一下夜熙,”姜湖坐在椅子上没动,“先别忙着去看尸体,我觉得那位司机师傅应该不是凶手的主要目标,说不定他只是想把她敲晕,根本没想到会要了她的命。而且凶犯绑架那么多孩子,不会就这么不声不响,我们等他联系孩子家长学校或者……”
姜湖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下来,好像下面那个词让他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似的:“媒体。”
“媒体?”沈夜熙疑惑地看着他。
“有这个可能,但愿不是……”姜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电话铃打断。
盛遥接起来,听了两句就皱起眉,匆匆地说了一声:“你等一下。”
然后他抬头看着众人:“内线转过来的,电视台打来的,说是刚刚有个自称绑架了几十个小孩的男人给台里打电话,让他们去城郊凤阳路的废旧工厂的一个厂房里,拍他怎么杀人,还说去晚了的话,人就都死光了。”
姜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沈夜熙沉吟一下:“告诉媒体保密,让他们千万别理会那个疯子,我们立刻带特警队和狙击手过去,怡宁留下,负责联络,杨姐,你的鞋……”
他没说完,门就被敲响了,一个值班警员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纸盒子:“小杨,有个姓黄的先生给你送来的。”
盛遥替她道了谢接过纸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双平底的便鞋,非常软,用手一摸就知道一定很舒服,又不失时髦秀气。
全队的人,包括姜湖,都怕黄芪那张吐不出象牙来的狗嘴,那男人完全不懂什么叫温柔,甜言蜜语和他简直就不是一个星系的东西,可是他却记得杨曼那双华丽却不实用的鞋子,记得她的鞋码,甚至记得她喜欢的鞋的牌子和样式。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心灵感应似的同时保持了沉默——他们霸王花杨曼姐姐,很可能就因为这么一双鞋,被黄芪那个死闷骚给套牢了。
重案组迅速杀到了现场,盛遥以最快的速度动手把整个区域的手机信号给屏蔽了,所有人分开展开地毯式搜索,差不多全市的警力都被他们调动起来,几乎把这片荒芜而人迹罕至的地方给包围了。
搜索效率是不用说的,没多长时间,警方就在一个废弃的仓库旁边找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校车。
车上满是血迹,沈夜熙看了一眼,立刻下车,一把拎起姜湖,把他拖到车上,表情异常严肃:“我们时间有限,大概没有太多的经历去分析这个犯人的背景,现在我需要你立刻掌握这个犯人的心理特点,做好找到他以后,立刻进入谈判状态的准备。”
姜湖沉默地看着倒在车上、满脸惊恐、死都不肯闭上眼睛的男孩。
“这个人应该不会同意和我们谈判的。”姜湖轻声说。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环视四周,仿佛看见那些孩子一个个惊慌失措地缩在座位上,而那男人一个人举着刀子坐在驾驶位上,像是个无所不能的国王,驾驶座就是他的王座,那些惊恐不安的小动物们就是他的猎物,任他生杀予夺。
他手里拿着的刀就像是无双的权柄,姜湖似乎能想象出那男人的表情,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特别冷酷的眼神环视着瑟瑟发抖的孩子们。他知道,他们的命运都是在自己手上的。就在这时候,这个勇敢的小反叛者站了出来,大声说着挑衅的话。他开始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愤怒——你们这些在我统御下的奴隶、虫子!怎么敢反抗我的权威?!
姜湖的手在那一瞬间微微地颤抖起来,他把手插进自己外衣兜里,站起来,对沈夜熙说:“这个人非常自命不凡,不能和其他人建立正常的社会关系,生命中有一半的时间都用在猜疑别人针对他、伤害他、利用他上,每个人在他眼里都那么可恶。他嫉妒别人,用最坏的恶意去揣度别人,同时又病态地自恋着,渴望得到像他臆想中那样的来自别人的肯定和重视。”
这是姜湖第一次用这种不容置疑地语气说一个人,沈夜熙没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把自己的失败和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任何事都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同时,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他疯狂地憎恨别人,却不敢直面那些真正伤害他的人,他一方面在心里愤恨,一方面又只能把这些愤恨压在心里,直到有一天爆炸出来,让他去寻找这么一个宣泄的窗口。”
姜湖显得有些薄的嘴角绷得紧紧的:“他认为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重视他——除了他自己——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去联系媒体的原因,他想让自己变得举世瞩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听见他的诉求。”
姜湖说完,转身下了车,车厢里的血腥味、汽油味夹杂在一起,让他有些恶心。
“沈队,已经凶手和孩子们的位置了!”杨曼跑过来,看了车子里孩子的尸体一眼,立刻皱起眉,移开了视线,“怎么办,派人谈判么?”
沈夜熙转头问:“小姜,你猜他会说什么?”
姜湖顿了顿,以一种奇特的、冷冷的声音说:“我不跟你们谈,你们去找电视台的来,用摄像机直播,让全国的人都看见我是怎么杀人的,如果那样,我就给你们剩下几个,要不然,我就把他们全杀干净。”
“杀干净”三个字卡在他的嗓子里,几乎让人听不清,初春的冷风把杨曼吹得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沈夜熙立刻对杨曼说:“先叫人试着和犯人沟通一下,最好拖延一下时间,让盛遥去查那凶手是什么背景,如果他真的那么说……那就找台摄像机,让我们的人装成记者进去。”
杨曼立刻领命离开,沈夜熙烦躁地点了根烟,问姜湖:“让别人记住他,有很多方法,为什么他要选择杀人?”
姜湖想了想,垂下眼皮,注视着余晖慢慢散去的地面:“因为他是个懦弱的人。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行,只能选择最简单最容易的方法让人记住他,他不是对抗型的人格,同时是个彻底的失败者,无法参与到成人世界的竞争中来,时常感觉到无能为力,时常有受挫感……对他而言,这是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最简单的方法。”
“杀人原来是最简单最容易的方法么?”沈夜熙反问,“还是杀这种手无寸铁的孩子?”
“对你来说不是,对他来说就是。”姜湖说,“对你来说,伤害任何一个人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如果你的手上沾了那种孩子的纯净无辜的血,你这一辈子都会在噩梦里度过,良心会压死你。可是对于这个人来说,杀人只是……”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在沈夜熙的胸口上点了一下:“捅进去,再拔出而已。”
沈夜熙摇摇头:“杀一个人没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不,对这个凶手而言,他绑架的儿童并不是‘人’,他或许只是把他们视为他仇恨的那些人的某种毫无反抗能力的‘所属物’,所以这个人不可能有家庭,也不可能有子女。”
“如果那个人像你描述的那样,拒绝谈判,那我会派你装成记者进去和他交涉。”沈夜熙正色下来,“我知道你不用我提醒注意安全,但是……”
但是什么,沈夜熙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盛遥远远地冲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谈判的人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