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痛苦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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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海和皮小安分析得不错,这几天,吕清君确确实实呆在他的爱巢小屋里面!
一床一椅,绣枕锦被,简简单单的小“家”,温馨舒适的气氛……这里的点点滴滴,全引起他刻骨铭心的回忆和深深的眷恋!
是的,就在这个他与童晓燕共筑的小巢中,他充满着对爱的深深眷恋,充满着对人生、对生活的强烈不舍,充满着对死的可怕绝望而整整斗争了3天!
前天,当做完自己该做的一切后,他便不由自主地又回到这里9两天中,他再也不敢外出,只将上次童晓燕买来、此刻却早已变质发霉的面包就着残留的冷开水吃了充饥。
他恨自己,怎么走到这么一条人生的绝路——一条无法回归的绝路上了。
这一系列不幸,全由一场不幸的婚姻所致,还是由于自己的软弱个性导致的悲剧?
此时此刻,他已无心去总结自己的人生,唯一令他担心的,是留下自己孤独无依的老父和那位深深爱恋他的姑娘怎样再渡过他们以后的年华……
他想得很多,也想得心痛。
但,他无法再犹疑下去了。他觉得死亡的阴影正向他逼近。恍惚中,他宛若窥见一只巨大的身影正朝他猛地扑来。
他打开瓶盖,将一瓶“安定”,尽数倒往口中……
突然间,童晓燕那在镜框中的娇笑又重重地剌痛了他:“不行!我还得要去再看她一眼!没有告别的离去,她会恨我一辈子……”
想到此处,他竟又猛地开门,脚步踉跄地朝外狂奔而去。迎面冷风一吹,刚才还没来得及吞下的药片竟又被吐出来不少……
其实,吕清君的幻觉不错,确实已朝他扑来巨影,不是一人,而是5个人一起悄然潜来。
恰好一辆未载客的“的士”亮灯行来,吕清君迅速拦车驶去。
“糟!”5人中的皮小安一看那已熟悉的身影,顿急得冒出一身冷汗。他顾不得再跟与他同行的户籍警们多说什么,只是拔腿便追。
没有空“的”经过。
皮小安一边在心底里后悔着没将摩托车停在此处,以防万一时备用,一边不顾一切地朝路中站定。
远远驶来了一辆客货两用的小双排座。
“你找死哇?!”司机探头出来,怒火冲天地破口大骂。“想死也别害我坐牢呀……”
不等他骂声落音,皮小安早一个箭步窜上了车门踏板,将证件轻轻地伸了进去。
一会儿,车开了。热心的司机加大马力载着皮小安,朝方才的那辆“的士”急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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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焱陷进极度的痛苦之中。
黑夜又悄然笼罩了这套突显空旷、凄冷的四室一厅。这时,他深陷在书房的单人沙发内,将自己再度置于一种更痛苦的抉择之中。的确,这抉择于他是痛苦的,更是可怕的。自从与丁锦枫在404号房间作了再度详谈之后,他从那位被自己深深爱着的女人的神态和交谈中,居然捕捉到一种他万万意料不到,也极不愿发生的可能性来——他对丁锦枫的回归和身份有了另外的猜测!
—切都是这么巧吗?
她为啥一再动员自己出国?甚至还以成就童晓燕与吕清君那场婚外恋为理由。
动员自己出国的真实目的,果真是出于对祖国现状缺乏了解而产生的偏见和疑虑吗?
还有对花月仙被害一案,为什么竟那么闪烁其词、态度暖昧?童焱在苦苦思索着:“花月仙虽是她变相的情敌,但毕竟是她的唯一表妹,可她面对表妹惨死的消息,流露的竟不是悲伤反而是某种无法言喻的惊怕,难道她真会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负有特殊使命的女人?一联想到此,童焱仿佛掉进冰窟窿一般,顿时从心底里直冒凉气。”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然而,现实毕竟是折磨人的。此刻,他要尽快作出抉择:究竟是放弃祖国、带着自己未完成的科研情报跟她去重温鸯梦,投往所谓的自由世界;还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毅然痛割儿女私情,尽快将自己的疑虑和担心向公安机关汇报呢?凭心而论,若抛开政治上的问题,他承认自己确实还在爱着这位才貌双全且充满女性温柔的前妻。那么,检举、揭发的后果却意味着自己亲手将所爱的人送进监狱。那滋味于她、于已都绝不好受!“文革”期间自己尝够了铁窗生活的苦头,难道忍心让她……啊,不,不能,那样做于她太残忍,太无情!自己已经在感情上负了她大半辈子,还能忍心让她的晚年再去尝尽那铁窗的苦楚吗?既然已经失掉了花月仙,若再度失去所爱的锦枫,这无疑是替自己的晚年生活掘下不幸的坟墓……他思索、斗争中,一种隐痛又朝他袭来。他担心冠心病突发,便起身打开了专放自己常备药品的床头小橱。
他取出了两只写满外文的小瓶。
那天看病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
“给您开两瓶昂贵的进口药试试看,”那位跟他一样花白头发的老教授叹着气对他说下去,“唉,真不争气哟,连这么普通的心血管疾病的一些药物也花外汇去国外进口回来。咱们的药研人员都吃干饭去了。”
一席话,说得恰是药研所研究员的童焱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地去……
一个多民族的人口大国!
倏地,另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窜上了他的心头。童焱顿觉热血涌脸一种更深的歉疚袭向了他:“不行!绝不能因私情而误了国家大事!”他咬牙下着决心,“多年的屈辱毕竟已成为过去的历史。作为再度获得解放的知识分子和炎黄子孙,绝不能干出让世人耻笑、辱骂的撼事,更不能成为民族的罪人!”此刻,童焱总算战胜了那另一个充满儿女私情的自我,摇晃着,然而毕竟坚定地站了起来!
客厅里漆黑一片,童焱正待出门,一阵嘤嚶的啜泣声将他拉回房中站定。“晓燕——”他朝童晓燕那间幽暗的小卧房轻唤了一声。
回答他的依然是那压抑着的哭泣声。
就在这片刻之间,他蓦地又意识到另一个痛苦的现实——自花月仙死后,童晓燕也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而且是一块更痛苦难言的心病。暗观女儿近几日的情绪,他决心先与她深谈一次,然后再去市公安局。
同时,他还将击碎女儿出国寻求爱情绿洲的美梦,他也希望取得下一代的理解的谅解。
“晓燕——”他再次轻唤女儿,并顺手替她揿亮了房内的顶灯。“爸想跟你谈谈,嗯……关于吕医生……”他决定单刀直入地进入实际性谈话,但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童晓燕哭声愈甚。
童焱沉思片刻:“晓燕,你妈不在了,我才跟你说。原来,我当父亲的,一直不想介入你们母女矛盾之中。”他痛悔地说,“关于你与吕医生……你妈拼命反对,而且为此还影响了你们母女感情。但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你妈是对的,你不要为此而记恨你妈。”
“爸!”童晓燕望着数日中骤见衰老的父亲,终于痛哭着出了声。她抽泣着说;“我,我不恨……妈,但她为什么要采取那种近似残酷的手段来阻止我们呢?尽管我不怕背上第三者的恶名,可他……”
“晓燕——”童焱欲待解释。
“爸,您让我说下去!”童晓燕扬头注视父亲,目光中充满悲哀和痛苦。“本来他是一位不幸婚姻的受害者,妈的做法反而使他站到道德法庭的被告席上,也许还将有更可怕的严重后果在等着他……”
童晓燕面对父亲,却无法将满腹的心曲向他尽情倾诉。
童焱用一种万分复杂的感情注视着那双宛若她母亲的凤眼,黯然神伤地抚了抚女儿的秀发:“有些事不应该让你知道。不过,我想,告诉你,也许对你,包括对吕医生都会有所教益。”
童晓燕直勾勾地看着父亲,隐隐明白父亲将说的话题内容。
童焱仿佛沉浸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他挨着女儿坐了下来:“我想,你对你妈为什么用一种超乎母女常情的的极端手段来反对你爱上不可能与之结合的人,感到不理解和难以接受。其实,除了公开的道德上的缘由之外,还有她更惨痛的理由,那就是前车之鉴!她不愿你重蹈覆辙。懂吗?晓燕……”他声音颤抖,好象是在向后代忏悔自己的过失一般,“她有过这惨痛的经历和教训——这经历影响了她终生的幸福,也使我变相地成为她这教训的牺牲品……”
“经历?!”尽管多年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童晓燕依然惊愕得住了哭泣。“爸,这就是你们多年来冷漠的原因?那一切……难道都是真的?”
童焱竭力避开那双探究中带着某种复杂情感的目光:“是的。这教训尽管与你此刻面临的一切有着某种不同或区别,但,关键和性质却一样——那就是一种无望的、也许是不能结果的爱……”童焱凄切地看了女儿一眼,深深地叹口气说下去,“她曾经有过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某位‘权贵’为了私欲对他们进行了粗暴而卑劣的干预。当时,对方抓住你妈深爱那位恋人的心理,便以开除那人公职,断送其事业来要挟她。你妈出于万般无奈,又恐那人在一怒之下做出愚蠢的举动,只好独自咽下这枚苦果,便在匆忙中与我结了婚——因为我不在那位权贵的管辖范围之内……没想到,这枚苦果实质上便从二人分吞而变成了三人甚或多人分吞。”童焱顿了顿,几乎失口将其中最隐秘的细节诉予女儿。他镇定片刻,方才跳过那段思路,继续往下说:“你也知道,在这之前,爸也有过一段婚史。而我们却是因为误会和历史的原因而造成的长期分离,彼此之间,也依然无法割断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恋。你妈与我结婚后,发现我也常陷在思念前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这也无疑更加影响和淡化了她对我的感情……唉,晓燕,你总该理解你母亲反对的真正理由了。”童焱语重心长地看着面容惨白的童晓燕,“她认定了,你与小吕之间也只能演出一出爱情的悲剧——你面对的是当代的法律!那结果于你于他,也许将会是双重的痛苦。你太孱弱,太钟情。到时,你无法承受那一切。”
此时此刻,童晓燕恍然大悟,她心中已彻底明了那位“对方”的身份。她用同情加可怜的目光望着花白头发的父亲,不忍心用结论再去刺痛父亲那颗本已受伤的心灵。沉思中,童晓燕却在以往的疑窦尽释之后又突然萌发了某种新的担心和隐隐的不安:是否因为误解后的由爱转恨而导致了母亲的被杀?“文革”中,由于母亲无法承受那种高压下的审讯,在精神几乎处于崩溃的情况下歇斯底里般的揭发——其实也是一种出于无奈公布了自己的隐私——当时童焱和稍后懂事的童晓燕绝对无法相信的一切。而这些换来的却是“那人”一家和着血泪的惨痛遭遇。难道……童晓燕猛觉寒意直冲心底,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这时,镜框中的花月仙仿佛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在望着这对被痛苦折磨着的父女……
“爸,吕清君究竟出了什么事?”童晓燕将目光慢慢从母亲的遗像上收回,思绪仍然回复到恼人的现实之中。“这几天他音讯全无,是从没有过的现象……我,我总有点担心,他似乎出了什么意外?”
意外?!童焱想到这个可能,心脏几乎在一阵阵紧缩:“也许还是因为你妈这个案……件在调查,侦察之中吧?他跟你接触怕惹上公安的注意和怀疑。”他像在安慰女儿,又似乎在宽慰自己。
童晓燕凄切地向父亲说出自己的打算:“从您和妈的教训中,也许我可以从此熄了对他的爱情,但希望他事业上有所造诣……这对他也许是种补偿性的安慰。至于家庭幸福,我知道,这于他已不可能。”
“晓燕,跟爸说实话——”童焱望着女儿的双眼,下决心探问。
“你认为他对你妈是否有可能……”
“爸!”童晓燕骇然出声,“难道您也怀疑他?”
“你妈的做法的确也太过份了一点。我想,他会恨你妈。”童焱仍试探地说。
“不,他不会!”童晓燕万念俱灰地哭泣着,惨然地说,“与其都怀疑他,还不如让我去承担这罪名。”
“你?!”童焱痴痴地打量女儿,“你疯了!”
“我有作案动机,又有可能从他或您那儿取得毒物的便利条件……”
这是自出事后,父女俩第一次面对现实,在一种冷静的悲哀中说着花月仙的死亡。可是,这冷静的局面很快被细微然而却急促的敲门声惊破了!
“爸,有人敲门。”童晓燕惊慌不安地看了看童焱。
敲门声还在继续。童焱父女俩都好生奇怪,一般来过的熟人或团里的同事都会先按门铃,而这急促敲门者显然是位从未登过门的客人。父女俩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起身朝客厅走去。就在开门的那一顷刻间,他们全惊呆了——门外是一位令二人都意想不到的来客!
一看来客的容颜,顿时,童晓燕神情大变,惊呼着差点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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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居在红楼内的老教授吕明,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位曾经多么珍惜生命的独子会抛下他这位白发老父,抛下他挚爱的姑娘,抛下他亦万分珍爱而为之奋斗的事业,竟撒手而归,离别了红尘!
他怎么也忘不了,就在房前这个向阳的凉台上,刚当上医科大学生一心响往着能为人类做出一些贡献的儿子就生命和永恒的话题与自己讨论了半夜。
他热爱生活,希望能创造永恒的生命。
不,他不会自尽,除非他真杀了林卫红那个可恶的妇人?!
有这可能吗?不会!他在心底里回答着自己。儿子生性胆小。第一次上尸体解剖学,竟然晕倒在尸解台旁。就为这,他没能子承父业,当上外科医生。
也就为这,父子俩还一直遗憾着。但遗憾归遗憾,吕清君的胆子始终未曾练大,杀鸡、剖鱼的活儿他绝不敢干。
脑外科专家用他那冷静的头脑分析着儿子,希望尽快驱掉那遗书的阴影……何况,从昨晚那位满是人情味的公安局长的言谈之间,他也隐隐嗅出了一点案情——从发案现场看来,林卫红死于意外。
“对”他心头突然一亮,似找到了一线希望。“公安局没发通辑令!假若他真是凶手,说不定连院内大墙上都早贴上喽……”
他有点兴奋,在失望和希望的顽强挣扎中他似乎看到了曙光。
他要找到儿子,劝他投案自首。哪怕死罪能免、活罪难饶!
公安机关还未找到他?
童晓燕不知道他的下落,还是她怕误了儿子而死守着秘密而不敢说?!
也许,胆怯的儿子在杀人大罪面前果真走向了自尽之路?!一想到这个可能,吕明一刻也坐不住了。他希望能赶上制止儿子的蠢行。
去找童晓燕!不管童焱是什么态度!也许这是自己早年罪孽的报应,他愿用生命去换回儿子的一切,任凭童焱的处置好了。
主意既定,吕明赶快起身欲走。突然间,门铃响了,他心一惊,朝客厅走去。
谁将一封信从门缝中塞了进来。
他惊诧万分,想了想,猛地拉开房门,朝楼下追去。
一个小个子男人早跃上摩托车,飞速离去。他一直低罩着头盔,根本无法看清面部。
吕明遥望了片刻,又赶着上楼回房,急着要看看那封神秘的来信。
信,全是用一个个书报上剪贴的字拼凑而成。展纸一看,他不由得兴奋万分。他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双眼,不禁反复看了几遍——
你儿子没犯杀人罪,姓林的女人是意外死亡。若想换回祢儿子的性命,用一万元人民币来赔偿我的损失,我将交出窃来的财物前往公安局自首,以目击人的身份替你儿子出庭作证。但在我未取到钱之前不准报案,否则我将拒绝自首及出庭替你儿子洗掉沉冤。
没错,一大段话到还通顺、明白。他激动得双手发抖,立即就进到房内,迅速取出了银行存折……
这钱怎么交?
送信人没告诉他,而自己也无法找到他。
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案件来敲诈自己呢?
吕明又开始冷静了,将信又反复细看,推敲了数遍。救儿的迫切心愿占了上风,他愿意用一万元来赌赌这个运气。
这么一想,他打消了去找童晓燕的念头,只待天明去银行取款,然后在家静等送信人的到来。
他没有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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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家的客厅内,来人正是被刑侦大队在苦苦追寻着的吕清君。他一进门,便“扑通”跌跪在童焱的脚下。“伯父,我,我对不起您!”他语无伦次地忏悔着,“我害人害已,对不起晓燕……我成了你们家的罪人……”
“快!快起来——”童焱哆嗦着扶起吕清君,“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刑侦队打电话来这找你,让我们尽量提供你的去处。”
难怪,先前去外面有人跟着,果真有人希望通过监视自己来找到吕清君的下落。那么……童晓燕脸更白、心更紧了。
“啊,他们,他们真在找我!”谁知吕清君闻言更是容颜惨白,“他们发现了她?”
童晓燕呆了。
“她?”童焱一时摸不着头脑,即刻颤声催问,“是谁?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间来……来不及了,也没有必要再去细说了……”吕清君惨白着脸,踉跄欲倒,断断续续地说,“尽管他们会将我当成杀人凶手,将我的名字永……永远从户籍本上抹掉,但是……我不愿您和晓燕因这三个字忆起我这个罪人……还有,我也想最后看看你——晓燕!”他带着万分的凄惶、万分的痛苦和留恋猛地扑倒在童晓燕身边。
“清君——你干了什么傻事?”童晓燕再也顾不上少女的羞涩和‘第三者’的耻辱,她猛地抱住吕清君,不由痛哭失声。
客厅房门依然洞开,3人全沉浸在这突发的异常事件中,谁也未曾注意到气吁吁闯进房来的于晓刚。
“晓燕姐——”他焦急地唤了声童晓燕,猛地发现神色大变的吕清君,“吕医生他……他怎么回事?”他紧唤童晓燕俯身察看着吕清君,只见那位昔日英俊潇洒的男子此刻面色白中泛青,双目正在慢慢闭上,从眼角流下两滴豆大的泪珠。
“清君!清君——”童晓燕摇撼着吕清君,已哭得说不出话来。
童焱也发现了吕清君的异常状况:“晓燕,吕医生他……他恐怕……”他急得结结巴巴,却不敢将自己心中最可怕的猜测说出来。
还是于晓刚很快便镇定了:“快!送他去医院——”他迅速将童晓燕从吕清君身旁强行拽开,焦急地提醒她,“救人要紧!我去开车!”
不等于晓刚的提议落音,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又飞速闯进了两个人影。
“啊!你们……”童焱首先发现了几乎是跑步入内的余海和皮小安,一时又惊又慌,竟呆呆地怔住了。
“快!立即送医院——”余海也来不及多说,弯腰一下抱起了吕清君,马上吩咐皮小安:“我先送他去医院,你留下,了解一下情况,再马上赶来医院!”
“车呢?你没开车来?”皮小安急促地说,“我是拦车来的……”他没想到,在快到京剧团大门时,他用对讲机呼叫的刑侦队长其实刚离姚家不远。
“我送!”于晓刚拔腿欲走。
“好!”余海也来不及道谢,只匆忙说,“先送我们去医院,回头再麻烦你去告诉杨团长一声,请他来这里,帮忙照顾一下!”他朝呆若木鸡的童焱和欲哭无声的童晓燕瞥了一眼。
皮小安—时不明白余海的用意,不觉诧异地看了看他。
“等会我来吧!”于晓刚关切中带着不满地抢先答道,“我们那位团长只会考虑自己的乌纱和明天如何向文化局汇报这一意外事件。好吧,我下去取车库钥匙。”话刚落音,他早已拔腿出门。
童晓燕象醒过神来似的,又猛地扬声大哭。
凄历的哭声将于玉朋吸引上了楼,迎面便遇上于晓刚。父子俩刚打照面,还不等于晓刚启口说话,于玉朋早已一个箭步进了屋。入内一看,也呆住了。余海发现,就在于玉朋和童焱两个男人的嘴角牵动着,露出万分复杂的感情。
皮小安用力从余海手中接过吕清君:“你留下吧,我送他去医院——”
余海无言地点了点头,用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目光轻扫童晓燕一眼。这时,小车声已由远及近,渐渐到了楼下。皮小安背着吕清君,迅速飞奔着下了楼。童晓燕却怔了片刻,顿时又“哇”地大放悲声,飞奔着往楼下追去。这意外的行动使余海—时呆住,他不便去强行拽回童晓燕,情急之中,只好将视线转向童焱,但还不等童焱反应过来,于玉朋早一个箭步跟着下楼,将嚎哭的童晓燕死命拉了回来。
被哭声惊动的楼上,楼下和对门的邻居此刻全涌到了童家的房前。被拖回的童晓燕拔开人群,飞奔着进了自己的小卧房,紧跟着又是“砰”地一声,将童焱、于玉朋和余海全关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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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团的夜晚是宁静而适意的,柔和的月光照着院内的家家户户,将那一份份天伦之乐和爱情的温馨全圈在各色漂亮的窗帷内。
电视机的声浪从家家户户的窗口飘出,除了那栋艺术家小楼内的几户人家,谁也不知道花家又出了一桩新的命案。
当余海步入杨明华家敞亮的小客厅时,杨明华正和妻子马艳艳在亲昵说笑。一见来人是满面严肃的刑侦队长,杨明华挥手叫刚才开门迎进客人的儿子进了里间的卧室。
马艳艳这人似乎火上得快,气也消得快,此刻见刑侦大队长笑吟吟地进了屋,好象也早将那天在办公室的不快全忘了似地,沏茶拿烟地倒很热情。
余海在他们对过的转角沙发上欠身坐下,并不急于将吕清君自杀之事告诉杨明华,只是拉家常似地寒喧道:“嗬!小日子过得还满不错嘛,剧团的奖金一定多吧?”他抬眼扫了一圈摆在客厅的彩电、冰箱,继续赞叹道。“你们算是提前进入家庭现代化啦!”
马艳艳快嘴快舌地说:“还奖金呢!就是晚点费,演员的营养费包括医药费团里都欠着我们的,只差停发工资了!现在最穷的单位就数我们剧团。我买这几样东西,嘿,”她叹了口气,“死抠着攒了3年钱,儿子都被酸菜吃败了胃口!”
杨明华讪笑着点头附合。
“不过,我去过你们团的好多户人家,看上去生活水平都还满不错嘛。”余海想着自己家的那台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话说得很由衷。
“这可因人而异喽!”杨明华解释道,“既然工资不够用,当然就各显神通去捞外快嘛。也许你去的,恰恰是那些生财有道的人家。”
“怎么?”余海颇感兴趣,“还有人下海去做生意?”
“办法可多呢!”杨明华笑答,“倒不一定非要去做生意不可。比如,乐队的可以去舞厅当演奏员,一晚上至少能拿上一张‘大团结’;演员嘛,上台对付着唱唱流行歌也能挣钱。哪怕是司机,也有他们自己挣钱的门道。苦就苦了我们行政人员,光拿着几个干工资,既没有本事去挣,也不能去挣外快啊。幸好我这老婆不嫌我,要不也早打离婚了。”
杨明华带着一丝讨好的模样望着妻子笑了笑。
也许正因为这,他才真如马艳艳说的那样:弄顶乌纱帽带着,以求得某种心理平衡。
想到这时,余海咧嘴笑了笑。
马艳艳在一旁亲昵地骂了句:“死鬼!嫌穷早跑了呢。谁不想过好日了呀。”
“话说回来,”余海敛笑认真作答,“这几年的生活水平较前几年,倒的确提高了不少。”
“那倒也是,”马艳艳还是一副快嘴快舌的秉性,“早几年谁见过彩电、冰箱?哪有什么出租‘的士’哟!。”
“你们团的小车是否承包给了个人?”余海一番苦心闲扯,总算将谈话巧妙地引到自己隐秘的用意上。
“又出了什么事?”杨明华敏感地问。
“你不是说司机们也能挣外快嘛?我想只有将车子让他们承包了,才可能外出挣钱呀。”
“他们都提出过,我没同意。”杨明华松了口气,“那样,我们因公派车都会极不方便。”
“哦。”余海沉思着问:“那他们究竟有什么门道挣外快呢?”
马艳艳又抢着说:“门道可多着呢,谁管得那么死呀,比如……”
“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别在这儿乱猜议人家!”杨明华打断妻子的话,朝马艳艳做了个手势,“人家可是代表公安机关在做调查。”
“好、好,当我白说。”马艳艳冲丈夫笑了笑,转身又对余海笑道,“我家先生不喜欢夫人参政。对不起!您坐。”马艳艳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踩着轻盈的碎步,飘然入了里间。
“真看不出,你在家里还颇有一番丈夫气概啊。”余海一语双关地打趣杨明华。
“我不会得‘气(妻)管炎’,”杨明华笑着摆了摆手,“许多重大问题还得听我的。当然,小事儿她说了算。不像……”杨明华突然将敞开的闸门关住了。
“不像童老,是吗?”余海胸有成竹地接过话茬,“平时得处处看着妻子的眼色行事。”
“其实花老与于老的事儿,全团资格老一点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可童老似乎毫无所闻一般,平时跟于老还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呢。反过来,于老倒大不一样哩。”
“哦?你说说看——”
“他对童老的礼貌常报以极端的冷漠,对花老也是如此。别看他们在台上配合得很默契,生活中尽管一个住楼上,一个在楼下,平时却很少往来。只是,对晓燕……”杨明华欲言又止。
余海感到自己的推测正在一步步得到证实,他立即一语道破:“只是对童晓燕特别关心,是吗?”他将杨明华未说完的话自行续上了。
杨明华有几分意外地看看余海,点头承认:“可不是,对这事我还真纳闷呢,他对童晓燕的关心,在某种程度上说,还胜过花老。而于晓刚更是如此,只是他们俩年龄不般配,否则,人家会以为这对年轻人在谈恋爱。”
“那么,你认为呢?”余海盯着对方的眼睛问,“有没有这个可能?”
“我认为不太可能。”杨明华摇了摇头,却又立即自相矛盾地告诉余海,“可是,就在出事前的不久,有人见他们俩躲在练功房的一角说话,童晓燕还拉着他的一只手。见有人来,二人立即分开了。看见的人告诉我,俩人的眼圈儿都红着,像是刚哭过。”
余海沉思着问:“是否有可能于晓刚在单恋着这位漂亮的女演员呢?尽管对方年龄比他大了将近十岁。”
杨明华模梭两可地:“这种可能性不会没有,文艺界女比男大的现象倒不罕见。你看不出吧,我这位夫人就比我大3岁呢。”
“是吗?还真看不出呢。”
余海话刚落音,马艳艳又一阵风似地从房内旋了出来:“我说你们这些男同胞呀,尽往邪里想!男女在一起,就非要是相思呀,谈恋爱呀!你们也不想想,晓刚被我师傅抱进家时才多大?3天!而晓燕呢?当时已经是个快10岁的大姐姐喽。于晓刚哭、吵,她没少抱过他、哄过他,一直到牵着他的手学走路。你想这记忆深不深?!感情深不深?!从某种意义上说,晓燕比我师傅带晓刚还带得多些。每次说起这些往事时,晓燕还很动感情,说也真快,当年那么一尺长的小娃娃,一下子长成1米76的男子汉喽。你们呀,”马艳艳一口气说到这里,又似有几分不平地补了句,“别把人的一些正常关系全想歪喽。”说完,她又面露不悦地进了房内。
马艳艳的话很有道理!
而这番话,使他对童晓燕和于晓刚之间的亲密关系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花月仙,嗯,”余海若有所思地续问,“两家的父母对他们的交往持什么态度呢?我是说童、于两家。”
“好像都不太反对。”杨明华回忆着说,“只是于晓刚往童家跑得更勤些,他跟童老师的关系也不错,只是对花老的态度有点特别……好象是又敬又畏吧?反正是种讲不出的感觉。”
“是这样……”余海心底的联想宛若在拼积木一般,渐渐连成了一个整体。
杨明华在余海的沉思中继续说道:“因为我每次派他替花老出车时,发现他都隐隐有点不太愿意,所以呀……”他朝室内偷窥了一眼,尽量压低声音说,“我想你刚才的猜测也许不无道理:于晓刚的单恋也可能遭到了花老的反对。”
“那么,你认为他也会恨花月仙?”
“他恨花月仙?”杨明华一楞,即明白了余海话中的含义,忙摇头急说,“你认为他有作案动机?这简直不可能!你没见到出事后他对童家父女的那个关切劲儿,真还令人感动呢。连一些平时看不惯年轻人的老艺人都说:花月仙没白带了他一年!我看得出,他对那父女俩的感情是真挚的。他不是演员,没有表演天赋,这我清楚。何况,他犯不着为这事儿去犯下弥天大罪,杀害一个将他从襁褓中带到一岁多的恩人。对小于,我还是比较了解。也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杨明华颇自信地分析着,“你想想看,他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花老将他带至一岁多后,于老又一手把他拉扯大,平时对他管教也很严。为了他,于老连续弦的念头都没动过。他从小失去母爱,不会无缘无故去杀害一个母亲——何况这毕竟是童晓燕的妈妈,也是他父亲爱过的女人。”
“不错,”余海也松了口气似地点了点头这是他父亲爱过的女人。他重复着说完这句,立即抬腕看看表,又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有个戏校出来的学员被你们团开除了?”他突兀问道。
杨明华一榜,似乎一时之间还没跟上对方的跳跃性思维一般地怔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奇怪地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那小家伙真可惜了一块好演员料子。偏偏不学好,将练会的一身武功干些‘梁上君子’的活儿,实在教不过来,大家嫌留在剧团丢了团里的面子,一致要求将他开除了。”
“武功演员?个子很矮喽?”余海不露声色地问。
“顶多1米66吧,”杨明华仍旧一副不解的神色回忆着说,“是团里男演员中最矮小的一个。”
“开除后,还来团里玩过吗?”
“来过几次,好像是找他们戏校那伙同学。其实,这小家伙说起来也可怜,从小就没了爹妈,是居委会见他人小机灵,模样、嗓子都不错,为了给他找条出路,就将他送戏校去了。谁知他这么不学好呢……”杨明华叹息着摇了摇头。
“南湖本市人?”余海继续追问,“哪个居委会,知道吗?”
“本市人,具体哪个居委会,我不太清楚。”杨明华答道,“明天你去问问咱团的人事部门,他们肯定知道。咦?你怎么突然问起高放来?”杨明华依然有几分好奇地寻根究底。
高放,小个子,本地人,而且还是练过功的戏曲演员!余海心中暗松口气,却没有正面回答杨明华,又突然换了话题:“那晚打幻灯的听说是小谭,我找过他几次都没见到人。我想他面子还真不小,怎么上半场请动了于玉朋这个名角儿去干这差使呢?”
“我们团没有专职幻灯人员,平时是一般演职员中谁没戏谁就去干这兼差。那晚就派了小谭,这家伙也常年在外干干第二职业嫌钱,那天晚上大概又去了歌厅吧,不知他怎么竟请动了于老。”
事情就这么凑巧和简单!
不行,这只是杨明华告诉自己的情况,还得尽快找到小谭本人进行了解。
同时,还必须马上查到小个子高放的住址,加快破案工作的进展。想到这些,余海再度扬腕看看表,这才说起他来杨家的主要来意:“今晚,童家又出了一桩命案。请你去他家一趟吧……”他想想不妥,又立即补充说,“另外,还去几位其他团领导吧。我得马上去医院——”
“什么?!你说他们家又出了人命案?”杨明华霍地起立,目瞪口呆。“怎么回事?他们家谁……谁又出了事?”
余海跟着站定,冷峻地告诉他:“一个对你来说,也许完全是陌生的人,正是他在幕后主使,制造了明星花月仙之死的惨案。眼下,有人对他来了个杀人灭口,方才已送他到就近的市一医院抢救。他要一死,线索全断,你们团里的那位直接凶手就会消遥法外,案子会永远成了悬案!”
余海来了个“敲山震虎”。
“啊!”杨明华闻言惊呆了。
马艳艳也被这意外的一切惊得从室内疾步奔出:“余……余队长,”她那一贯伶俐的口齿也慌得结巴起来,“怎么又……又死了人?”
“一连三起命案!”余海毫不动容地说完,也不管这夫妇俩再作何反应,拔腿便离开了这个先前还充满安逸的小康之家。
55
一个孤独的身影蜷缩在屋角沙发内。
房内,只亮着一盏十五瓦的壁灯。它用幽冷,凄惨的丝丝弱光勉强映出室内的一切。微光下,那装满书籍的书架,名贵精美的古董,全然吸引不了这个老人的思绪。此时此刻的吕明,只被救儿的念头紧紧抓住了他的一切思维活动。
他还在研读着那封剪贴而成的来信,他的目光死死停留在那最未一行“洗掉沉冤”四个字上仔细分析,推测着:
他看清了那骑车速去的背影,那是个身手矫健的年青身影;
而“沉冤”二字,似乎不太符合当代年青人的用语习惯。
这种语言,更像出于那种念过文言文的老学究之手;
这小个子年轻人是受人差遣、还是……
对!这符合某些特定职业人员的职业习惯用语。比如剧团演员,他们因常演一些传统的古典戏剧,嘴里便不时地冒出一些古代人的戏剧台词来作为自己的今用。他猛忆起自己曾给一位演员看病会诊时,对方竟笑嘻嘻地冲着他来了句:“哟,三堂会审哇。”
那小个子是剧团演员?是那个罪案发源地的人员才得知这—系列案情的发生或相互中的牵连?!
他真是意外的目击者、还是敲诈者?吕明随着自己分析的推进,他觉得自己的思路愈来愈清晰、愈冷静。
他要制服对方!
不管是敲诈也好,还是即使是目击者,取了钱后不替儿子作证也罢,他都要留下证据,以备将来交给公安破案。想到此处,他蓦地起身,从书桌抽屉内取出一只从国外带回的袖珍小收录机,试了试后,便慎重地藏在兜内。按着,他又找出那本昨天记下公安局长苏铁电话号码的小通讯录,也轻轻放入上衣口袋。
当做完这一切后,他这才轻吁口气,依然蜷缩在沙发之内,静等天明取款,再候小个子的到来。
时光在他的昏昏沉沉中悄然溜走,很快又进入了半夜。
突然,吕明被一种意外的响声惊醒了,他猛睁开昏沉沉的老花眼一看,只见一团黑糊糊的身影正立在自己的面前,而那盏微弱的壁灯,也不知在何时已被对方关上。尽管早已有思想准备,此时的吕明依然本能地发出窒息般的叫声……
“别怕,吕教授!”那小个子赶紧轻声制止。
一种尖细而清脆的嗓音,几乎还带点好听的童音。
剧团演贺的念头又浮、上吕明的脑海,何况还有这身手不凡的入室轻功呢。吕明很快镇定下来,悄悄按下了录音开关。
“您放心,我只为财,绝不害命。”小个子居然还很有礼貌地劝慰吕明。
“你想想,谁家会有一万元现金放在家里呢?”他扬了扬手中的存折说,“天亮上班以后,你跟我一道去银行取,条件只一个——然后马上陪我去公安局以目击人的身份证实我儿子没犯杀人大罪,让公安局出面登电视广告什么的通知我儿子露面,或者制止他的自杀行动。”
“教授哇,您的脑瓜子居然还真好使呀。”那小个子竟然“哈哈”地笑了。“步步棋想得这么周到。可是我却等不到明天了……”小个子突然一楞,没敢将底细端了出丢。他知道,对方一旦知道这底细,他会拒绝付出这笔巨款。从方才的短短对话中,他已认定对方是只颇有心计和头脑的老狐狸。
“可我手头没现款。”吕明有点犹疑地告诉对方,“同时,我怎么知道你取了钱后一定会给我儿子作证呢!这保障在哪儿?”
“没钱可以用物抵压,至于保障……”这意外的难题将那个小脑袋也难住了。他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复杂,居然这只老狐狸会要他的保障来做交换中的交换条件。
一见对方沉吟未语,吕明又加重语气追了句:“是呀,没有保障,我怎么敢交款给你呢?”
一时卡了壳,两人都僵持立在房内。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之久,办法终于被小个子想了出来:“这样吧?”他有点不甘地说,“我写张收条给您,要是明天没去投案自首替你儿子作证,您可以凭这收条去公安局报案,让他们抓我,零上加罪。但是——”小个子陡换了个威胁的语气说下去,“我作证之后,你们父子若将这纸条捅出去,让他们照样抓我判刑的话,出来后,我绝对要报复你们全家!”
“好,就这么一言为定!”吕明满意而干脆地点了点头,“你开灯写条吧,我去寻家里现有的现金和一点金器给你……”
“凑不齐一万元价值的东西可不行!”小个子又马上打断吕明的话,冷冷地提醒他。
“好吧!”吕明下狠心从腕上摘下“劳力士”金表,递到矮个子面前,“这是块金表,价值四万多,换你一张收条总可以了吧?”
小个子从衣兜内取出一支钢笔手电亮着将金表细看了一会,终于将表戴上自己的手腕,然后轻移几步,“啪”地替吕明开了台灯。
这还是个满面俊秀的小青年,青白的白脸上一双滴溜溜满机灵的大眼。
吕明似有几分惋惜地看着他,深叹了口气。看对方那身上着T恤衫,下着练功裤的潇洒而不失洋气的打扮,他断定自己先前的分析没错,对方很可能是一位从事文艺工作的演员。
他朝小个子冷冷地递上纸笔。
小个子歪歪斜斜地写下收据后,还在后面认认真真地签上了高放二字。
“你叫高放?”吕明小心收好条问。
“该叫高流放,放在社会上打流。”这位自认是高放的小伙子居然发了句牢骚,然后又突然间目露凶光,恶狠狠地嘱咐吕明!“记着咱们的君子协定:不准报案!”
说完,他猛一转身步入阳台,又哧溜一下,顺水管迅速溜到了一楼,很快便消失在暗夜中了。
56
经过一整夜的忙碌,南湖市处于凌晨的宁静之中。余海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进办公室,便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他洗了把冷水脸,点燃一支烟,然后再到桌前静静地坐下,边休息边整理一下方才的思路。
从杨明华家一出来,用对讲机将行动方案向皮小安等人布置完毕后,他便马上从一家歌舞厅中找到了那晚打幻灯的小谭,然而对方的答案竟跟杨明华说的差不多一样,至于为什么能请动于玉朋帮忙打幻灯,他只淡淡地笑了笑,说了句“关系吧。”就三个字打发了自己。
寻找高放的那些民警们更是一无所获,只有他那位当地派出所的户籍警苦着脸告诉他们:这家伙居无定所,谁知道他又流到那儿去了?只有他那些哥儿们才能跟他联系上,找到他的形踪。
吕清君已被偷偷转移到武警部队医院,现在在组织抢救。而跟他同样身材的皮小安作为他的替身正留在市一医院抢救室内,等着杀人灭口者的到来。
看来,一切还得等凌晨的到来才说吧。余海想着这些,竟伏在桌上打盹。一会儿,酣声大作。
持续的电话铃声惊醒了他。
他本能地抓过话筒。
值班室的人员告诉他,一个叫高放的小偷前来投案自首,并指名有重要案情要面见刑侦大队长。
“什么?高放?!是不是矮小个子,年龄在十八、九岁之间?”
余海顿时精神大振,嗑睡全飞走了。
当他听到对方的确切答复后,高兴得二话没说,又赶紧拔了预审科的电话,请他们配合自己,连夜突审高放。
高放怯怯地进了审讯室。
余海定定地打量了对方几眼,亲切地让他坐下。
“我……我是来投案自首的,你们……”高放看了看审讯室的环境,一进门就强调来投案自首的目的。
“没关系,在哪儿说都一样。”余海明白了对方的担心和用意,马上宽慰他。“只要是真正的投案自首,我们一定给予宽大处理!”
“政策兑不兑现?”高放带着一种不放心的神情轻轻瞥了瞥余海和预审科的那位老资格预审员。
“政策兑不兑现,这要看你的态度。刚才余大队长说了,只要是真正的投案自首,我们一定给予宽大处理。”老预审轻声鼓励说,“看样子,你还很年轻,人也显得精明能干,只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我相信你会有美好的前途。”
“本来倒有个美好的前途,可惜被我自己毁了。”高放神色黯然地低沉思片刻,才轻轻抬起头,仿佛下定决心般地说道:“好吧!我交待自己的犯罪经过吧……”
书记员、录音机都在紧张忙碌,唯余海点燃一支烟,坐那儿静静地听着。
高放交待说,被剧团开除后,他不好意思再回到居委会去要他们介绍安排工作或吃困难救济。利用自身的条件去唱歌,又怕碰上原来在文艺界的同学和熟人。所以,他干脆从小偷小摸走上了撬门砸锁、爬窗窜楼,这登堂入室的盗窃之路。那天夜晚,他想到又快没钱过日子,便四处转悠,想寻找机会。到了林卫红家楼下时,发现一楼和二楼同时都开着窗户。于是,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在一楼得手后,又偷偷地爬到了二楼。谁知还没进屋,男主人回来了,紧接着两人从吵到打,竟越闹越大,突然间,他发现那位女人在打闹之中,一下子立足不稳,朝后一倒,头碰在四方小桌的角上,顿时大流血死了。他一见出了人命大案,吓得赶紧溜了回去。这几天一想着那具女尸,心里就害怕,他担心公安机关破案之后,将他当凶手抓住,思想斗争了几天之后,所以来投案自首,希望能得到从宽处理。说完,他将从那家一楼窃走的赃物全摆到余海面前的桌上。他说得合情合理。
但,事情真这么简单?
随着破案工作的进展,余海对这起偷盗案的分析已远没有这么简单。他总感到这当中一定有着某种关联或发案契机。
而此刻,作案人的亲口交代却击碎了他的推测!
“来交待前,你在什么地方?”余海将思绪拉回到眼前,又突然问高放。
“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做思想斗争。”高放回答得滴水不漏。
“那晚作案之前,你在多远看见一楼的窗户开着?”余海问。
“不远,大概两米多左右吧。”高放想也不想地答。
两米多?恰恰是那棵大槐树的位置。
“两米多能看见?咱们再去实地看看,怎么样?”余海起身欲走。
“哦!您让我再想想……”高放很机灵地改了口,“不对,是我先抬头看见二楼的窗户开着,近前去爬水管时,才发现一楼的窗户开在那儿。”
“这回没错吧?”预审员续问。
“记清楚了,不会错。”高放答。
“这枪呢?是你带去现场的吧?”预审员朝他亮出了塑料手枪。
“果真掉在那儿喽?”高放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答道。“我怕万一被人发现,带着它去吓吓人。回来一看不见了,估计是掉在那儿,也没当回事喽。这是剧团的道具,谁见了也不会引起特殊注意。”高放颇自信地说着。
余海暗笑了一声。
就在双方的回答之中,余海死盯高放打量分析着,他发现,对方的脸白得发青,既不正常,也跟他的那充满青春活力的年龄极不相称。
他决心将审讯时间有意识延长。
高放开始哈欠连天,神情也懒洋洋地蔫了。
他将404房的电话内容原封不动地写在纸上,然后递给高放,要他照着念一遍。
高放接过纸条一看,神情立即大变,他哆嗦着问余海:“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当过演员吗?”余海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将这段台词说说吧——”
高放轻颤着,用普通话念了一遍。
“别念,就照着说吧!”余海严肃要求,“你是南湖人,就用咱们本地土话说吧。比如,嗯……就像跟我打电话那样吧。”
“余……余队长……”高放的脸更白了,“我,我只是小偷,说这些话干什么?童晓燕我认识,但跟她没多往来过,我怎么会……会关心她的事呀?!”
“也许,是别人让你关心她呢?”余海冷冷地说完,用双眼死死地直视着高放。
高放在一双利剑般的目光下低了头,开始轻声叫屈:“早知你们这么不相信人,真不该来!还说坦白从宽呢。”
余海与预审员对视了一眼,又委婉地说:“坦白从宽,也是要坦白啊。我刚才只要你说几句话,只要心中没鬼,为什么不配合呢?”
“好,好,我说——”高放看余海一眼,故意拿戏腔将那段话说了一遍。
一听那怪腔怪调,被临时叫来担任记录的小王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猛扬头瞥见余海那双凌厉的目光,吓得忙用牙死命地咬住了双唇。
“高放!”余海猛喝了一声。
高放本能地一愣一惊,突然间,他浑身抽搐,满脸痛苦,双手死命地抓住前胸,渐渐倒在地上翻滚……
“吸毒者!”余海终于替那副青白面孔找到了解释。6他点燃一支烟,迅速递给了高放。
高放接过烟贪婪的抽着。
腕上露出一块金灿灿的高级手表。
余海拿住手腕,摘下表一细看,不禁讶然出声:“劳力士金表!”
三、四万元一块的“劳力士”金表居然戴在高放的手上?!室内的人都迅速交换了一下惊讶的目光。
“高放,老实说,这表是哪来的?”余海厉声发问。
“余队长,这烟不管用,快给我想想办法,等下再问吧。哎呀,难受死了……”高放痛苦万分地祈求着。
“先送戒毒所!”余海迅速命令小王,“毒瘾发作过后,再继续提审!”
57
秋的晨风,已带着些许儿凉意。余海静坐在花坛的水泥台阶上,想借晨风拂醒一下头脑。
眼前晃动的,老是那块“劳力士”金表和高放痛苦的面容。
这昂贵的金表,在这整个南湖市,恐怕也就这唯一的一只。而且,就被这不到20岁的年轻人轻易地带在腕上,深夜随主人在大街上溜达?!
他总感到这当中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这表的主人,不外乎是这几种人:一、解放前的达官显贵和家财万贯的富翁们。二、从国外回归的华侨。三呢?只能是来路不明者了。先前审讯结束时,他看了看丁锦枫的入境纪录,那上面没有任何男式手表的记载。那么,她近日从海外带回这表的可能性已经排除。
高放哪来的这名贵手表,居然还带着它来满街行走甚而去干偷盗的勾当?!
他迎风做了几个扩胸的动作,又头痛欲裂地回到了办公室。
一阵歌声划破了清晨的静谧。
“大清早,嚎什么嚎?!”余海冲着门口骂了一声,“再嚎,还让你打几年光棍!”
“嗬,火还不小嘛。”果然是皮小安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看来,又是熬了一个通宵喽?”
“你怎么回来了?”余海瞪着眼问。
“西线无战事!”皮小安做了个手势说,“没有人来杀人灭口,害我昨晚上美美地睡了一大觉。刚才让一个通宵没睡的弟兄享福去喽。”皮小安嘻皮笑脸地说完,又关切地问道:“咦,吕清君怎么样?该不会死吧?”
余海又不住地揉着太阳穴说:“服了大量安眠药,幸好他一出门就吐出了不少,加上抢救及时,措施得力,估计已脱离生命危险。喂,将来说不定童晓燕会感激得替你当红娘,在剧团介绍个小美人给你。”
皮小安哈哈大笑:“美人?!一个个不是红颜祸水便是红颜命薄,你见这案子中哪位美人有个好遭遇、好结局?”
余海嘲讽地说:“那好,就去找个林卫红那种泼辣货,让你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皮小安做出个求饶的姿势,双手打着拱说:“得了,我可不想做第二个吕清君。闹起婚外恋来,局里会开掉我的饭碗。”
余海笑着说:“好吧,我看你究竟找个什么人儿来饱饱我们的眼福吧?”
皮小安胸有成竹地瞟了余海一眼:“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到时你看吧,保证比你那位‘亲爱的芳’差不了。”
一听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余海便不再做声了。皮小安却盯他一眼,半真半假地急他:“还有心在这开玩笑?!也不算算还剩多少天喽!到时破不了案,你这位刑侦大队长,我这位‘大案要案组’组长,一对难兄弟、两个老同学,抱着头去哭吧。”
“快喽,”余海拖着长音说,“吃完早饭,我马上去‘药研所’核实一个情况,就差不多有谱喽。”
“记住——”皮小安正色提醒,“你这个福尔摩斯始终没有证据!”
余海一怔,又在原地愣住了。是的,分析加推理,最最缺少的都是有力的证据。几天来,案情在不断发展,线索也在不断增多,而那位舞台上的‘幻影’却始终未曾露出真实面孔。——尽管自己已基本上心中有数。
突然也想到另一种可能,那块昂贵的手表会不会是吕清君的?在现场发现出了命案后,小偷威胁他或是他向小偷求情,总之这手表就成了一件交换物到了高放的手上?
“我马上去医学院!”余海心头一亮,立刻正色吩咐皮小安,“你到预审科叫上老马,一起去戒毒所再审那个高放。情况老马会跟你说。”
不等皮小安再欲细问,余海的脚步声早离了门外。
58
—见刑侦大队长举着那只“劳力士”金表出现在自己面前,向来头脑冷静的吕明竟也在一时间又惊又慌地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他才结结巴巴地问了句:“他,他去自首了?”吕明的话露了马脚,余海忙问:“您知道有人去自首?或者是变相地去替您儿子做目击证人?”
这下,吕明反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我是……是这么猜想……”他一时难以自圆其说,只好呆呆地不出声了。
双方死死地僵持对立着。余海一副穷追到底的神情,而吕明却在说与不说之间犹疑难决。
时间在悄然流逝,秋阳已洒进窗内了。余海见吕明落坐,自己也干脆来了个不请自坐,露出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决心。
墙上的自鸣钟“当当”地敲了九下。心急如焚的余海将时间白白地耗在这儿等吕明开口,心里实在有点冒火。在沉思中他已认定,不管金表的主人是谁,但吕明绝对可以解开系在金表上的秘密。
他将吕清君已经抢救脱险但仍在医院治疗的消息告诉了吕明。
“真的?!”吕明终于开口,不敢置信地望着余海那张严肃而认真的面容问着,两行清泪却早已流了下来。
这父子之情有点令余海感动。他捺下自己的火气,尽量亲切地说:“我们与您的心情没有什么两样。为了洗清他身上的疑云、制止他的自杀,我们花了多大的精力。”他写下武警医院的电话号码,让他用自己的名义找留在那儿警戒的刑警落实。
“这个没有必要,”吕明头脑清晰地说,“您真要使我相信,除非让我亲眼见到清君。”
余海迅速打开了对讲机,当听到吕清君已清醒的消息后,忙跟对方嘱咐了几句,然后将对讲机递给了吕明。
对讲机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吕明一听这确是儿子那熟悉万分的呼唤声时,顿时老泪纵横,失声哭了。
余海忙关了机,他怕影响这父子二人的情绪而造成意料之外的后果。
既然儿子活着,吕明总算悲尽喜来,一想到高放的威胁,他反而更加打定主意,决心不再多言而“出卖”高放。
他要保证儿子今后的安全。
一看吕明那副神松气定、在瞬刻间有所变化的模样,余海更加急了。面对那副铁定不想开口的容颜,他突然来了个“激将法”。
“关于这只手表,我们是否可以做这样的推测和认定呢?”余海故意说:“吕清君在杀人现场将这只表交给了小偷高放,希望以此来买通他做个没有杀人的目击证人呢。?”
“他没有杀人!那小偷亲眼看见他没有杀人!”自明气得口不择言地怒视着余海。话刚落音,又意识到自己多说了什么,忙后悔地掉转了目光。
余海终于听出了端倪,也分析出了大概的过程。他立即试探性地告戒吕明:“您究竟是相信小偷的威胁,还是相信我们的承诺?您是承认单个小偷的力量,还是承认法律的力量呢?吕教授,这道理很明显。要挽救吕清君,只有依靠正义和法律的力量。”
“好吧,我说,但我有个要求——”吕明终于点着头说。“不能因为这金表的事件加重对高放的处罚。一切都按投案自首处理?”
“这要看什么性质?”余海迟疑了一下说。
“我不能失信于他!”吕明固执地说,“人家是为了洗清我儿子的杀人罪名才去投案自首的,我不能昧良心害他。”
“好吧,只要不涉及严重的刑事犯罪,我答应你,但要回去请示局党委,我一个人没这权力。”余海咬着牙说。
吕明又迟疑权衡了片刻,才终于将那微形小录音机及高放的收条交到了余海的手上。
顿时,那场敲诈要钱的对话又在这房内重播了一遍、二遍……
在离开吕家之际,余海又突然向已送至门口的吕明提了一个新问题:“那天您去宾馆找丁博士,是想请她帮忙将吕清君和童晓燕担保出去?”
吕明不知眼前这位刑侦大队长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只好毅然地点了点头。
余海又问:“谁的主意?您儿子还是童晓燕?”
二择一的提问法,吕明来不及多想,就如实地回答道:“是我儿子向我提供的线索,我想的这个点子。”
余海不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又紧接着问道:“他怎么知道那位丁锦枫博士回国了呢?这消息是童焱、花月仙和丁女士他们三者之间的机密啊。”
吕明做了个莫名其妙的动作。
有了意外的收获,余海心情很好,当他走出医学院大门匆匆补吃了一点早餐,再赶到‘药研所’对童焱有了进一步了解后,一直保持着昂奋的好心情。可一到‘戒毒所’,这好心情又被高放击碎了。
高放依然青白着脸坐在那儿,一副拒不开口的模样。皮小安见余海到来,忙递了个眼色给队长,拉着他到门外,将审讯情况作了简短汇报。
“总之,这家伙除了耍死狗什么也不肯说之外,就是念叨着后悔话,说真不该来自首。”皮小安气愤地结束汇报,和余海二人又双双进了审讯室。
“高放!”余海威严地轻喊了一声,略作了一分钟的停顿之后才开腔说话,“你后悔不该来自首,那么我告诉你:我们根据那支道具手枪的线索已查明了你的一切,假若天亮之后,由我们找到你和你昨晚来自首这两者之间的处理,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说不定这会儿手铐早铐上了呢。你呀,为什么不将自己的艺术才华好好地施展到正路上去,却偏偏用来干歪门邪道呢?”
高放突然哭了起来:“余队长,只要你帮我戒掉毒,我一定重新做人!”
余海正色指出:“重新做人为什么不能从现在做起,非要等到戒毒之后呢?这儿就是‘戒毒所’,我们会替你戒掉毒瘾。也许根据你的交待立功表现,将来再跟你们剧团和文化局商量一下,让你从新回去工作……”
谁知余海话未落音,高放竟骇然地连连摇头:“剧团?!我不回去,我……我不能回去。您将我随便安那儿都行。去监狱唱戏都干。”
余海抓住对方这顷刻间的表情变化,忙问:“你的指使者在剧团?你怕受到报复?”
“哦,不,不是,这一切全是我自己干的。”高放又死死封了口,回到先前那副拒不交待的状态。
余海将录音带放了一遍,并将那张收据摆在高放面前。
高放一听愣了,呆了,痴痴地过了半晌,才突然恨声乱骂起来:“这死老头,糟老头!没有良心的老东西!我受苦受罪来投案自首,替他儿子洗清冤枉。他倒不讲信用,反而出卖了我……”
余海等他歇斯底里地骂够了,才将那只金灿灿的“劳力士”从包内取出,轻放在高放面前的收据上,带几分感情色彩地告诉他:“你千万不要误解吕教授!只是为了破案的需要,他才说出这个细节。他一再向我求情,希望对你一切按自首对待,给予从宽处理。同时——”余海加重语气说下去,“他将收条让我们当你面撕掉。那只金表,这回他当礼物送给你,感谢你的投案自首,使他的儿子多了一位目击证了,不再背上杀人犯的嫌疑。”
一席话,使一屋子人都深感意外地震住了,连皮小安也望着队长出了一会神。紧接着,只见余海大踏步又走到高放身边,将收据两下撕碎,同时又拿起手表,轻轻地戴在高放的腕上。
高放“哇”地哭出了声。
一群人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转变和交待。余海像变戏法似地,又取出一盒录音带换进方才的录放机内。
哭够了的高放果然下定了决心:“好吧,我全交待——”他眼眶红红地说,“这事整个儿是别人指使、威胁我干的。起先,是要我带支假枪爬进林卫红家,偷掉她所有的金银首饰,然后再用假枪吓唬、吓唬她。可我见财起心,在水管旁一见一楼那户连厨房都布置得那么漂亮和高档。便禁不住诱惑,先去偷了她家,然后再上楼进了林卫红家。过程就跟上次交待的一样,就不再重复了吧。”高放偷偷看了看室内人的脸色,这才—交待。“其实当时知道林卫红死了,我也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你们破案后将我当杀人凶手抓获,便准备躲到外地去避避风头——反正我无根无叶,住哪儿都是一样。”高放苦笑了一下说,“谁知正在这时,那人又来逼我,让我立即投案自首,替吕清君洗清冤枉,否则就要将我杀掉,或者……”高话猛地一震,大概又意识自己说多了似的,又忙跳过那“或者”二字往下说,“我不该自己又多出个鬼点子,舍不得将到手的财物白白交出来,便又自做聪明地去敲诈吕教授。”
“你说的那人究竟是谁?”皮小安急不可耐地问,他等着要解开这关键性的谜底。
“我,我也不知道!”高放绝然摇头。
“你会不知道?!”余海也深感意外,“那你们怎么联系?你又凭什么会那么听他的指挥,怕他的威胁?”他死盯着高放那转动的双眼,希望从中找出他交待中的破绽或真伪来。
“……”高放似在思索。
“说吧!”皮小安催了一句。
“是……是这样,”高放迟疑着说,“我们是电话联系,具体地说,是他通过电话找到我”高放只回答余海所提的前半部“我隔壁有部公用电话,我常帮那孤老头干点力气活,所以凡我的电话,多晚都会叫我。”
“知道你电话号码的人多吗?”皮小安沉思着问。
高放又仔细想了想说:“不多,全是社会上我这……这‘黑道’上的人知道。”
“你在剧团的老同事、或戏校的同学呢?”余海续问,“他们知道吗?”
高放连头也没抬地摇了摇。
“那么,他们怎么跟你联系?”预审科的人追问,“你不可能跟文艺界的人全断绝往来了吧?嗯?”
高放又低声说:“时常,我也去团里玩玩,但尽量不让他们找到我,不好意思……”
“那么,你认为打电话威胁你办事的,一定是你那些社会上的‘黑道’朋友?”余海换了个方式问。
高放只是无声点头。
“高放,你知道说假话的后果会意味着什么?”余海严肃地提醒高放,“社会上的人,会这么关心吕清君和童晓燕的安危吗,嗯?还有,要是那么痛恨林卫红、以至于让你去威胁她吗?”
“……”高放想了想,扬起头说,“队长,这您就错了!吕清君是医生,总救过或帮过不少病人;童晓燕是个漂亮的名演员,不可能没她的戏迷;而林卫红是个著名的泼妇,恨她的人一定很多,这不就足够成为理由了……”
“胡说!”皮小安火了,“这几个理由全凑在一个人身上,没那么巧吧?!”
“我怎么知道呢?刚才只是分析嘛……”高放一副委屈的神情。
余海将404房的电话录音放了一遍。
高放一听,反而叽叽呱呱说开了:“昨天要我念台词,原来还是这么回事!你要凭声音去剧团査,准砸锅不可!有些人的声音模仿能力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包括省、市委书记的大会报告,地方方言土语,还真闹过不少恶作剧和笑话呢。我就上过当嘛,一天半晚,猛听到当时的办公室主任杨明华在我们戏校刚毕业分来的这拨子人的集体宿舍门前大喊大叫:‘快起床救火,排练场起火了’,吓得大伙儿全提着裤子爬起来,到外面一看,哪有火光,鬼影子也没一个,才知道又上了恶作剧的大当。不信,您将这录音带再放一遍,我保证马上能模仿出来。”
余海果真将录音再放了一遍……
“哇!”不等放完,高放就猛地大叫,“这不就是杨明华那口地道的南湖腔吗!为他这口难听的土话,我们没少学过他,笑过他。”
杨明华?!果真是杨明华!几个人全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证据又回到了杨明华的身上?!
余海又立即追问:“用你的感觉来分析判断一下:这是杨明华本人,还是经过模仿的杨明华声音?”
高放又摇头回答:“我说过有些人有以假乱真的水平,这真假我可说不清。反正是杨明华那口土腔。我们团……呵,不,他们京剧团当地人不多。哪怕是后一代,也全在那个小圈子中长大。真会讲本地土话的,可以说没有。”
“好吧,”余海思忖片刻说,“你将京剧团语言功能较强的人的名单写上给我吧——”
高放草草地写了一张名单交给了余海。
余海看一眼后,朝高放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有什么把柄抓在别人手里,成为你一再为其‘服务’的理由?”
高放猛一哆嗦:“那可不能……”他猛顿住了,汗珠开始从那青白的面容上密密地渗了出来。
余海反应极快地急问:“不能说,是吧?比你这偷窃性质严重得多的才能成为对你的威胁,而且是强烈的威胁,好,我来替你讲——”余海语气凌厉地接下去说,“吸毒贩毒、杀人放火、流氓强奸……总之,是让你不判死刑也至少要蹲大牢的罪恶!”
高放软瘫在地——毒瘾又发作了。
59
“肯定、否定,再肯定、又否定……翻来复去,怎么又回到杨明华身上了呢?”一出戒毒所,皮小安就一脸困惑地嘀咕开了,“我看高放那小子年纪不大,花样却不少,一副在社会上混油了的老油条模样。他是否故意抛出杨明华来替真正的幕后人或直接凶手打掩护呢。”他满脸担心地望着余海,手中那串车钥匙在不住地晃来晃去。
余海做了个手势说:“放心,我从那张演职员的时间、事件表上和刚才高放写的纸条上已经找到了一条有机的链条。剩下的问题,是还要解开几个‘扣子’。一旦解开了谜底的‘扣’嘛……”余海目光冷冷,似泄恨般地说道:“那‘幻影’就会原形毕露,难逃法网喽!”
“证据呢?”皮小安焦燥地顶了句,“不还是老问题!”
“我这就去请示局长!。”余海胸有竹地答了一句,又果决地吩咐皮小安,“你马上联合当地户籍警,找到高放那辆单人摩托!”
“摩托”!皮小安瞪眼看着余海,猛地明白了队长的用意。
余海拉着皮小安,又细细地叮嘱交待了一番。
在摩托车的发动声中,他们火速朝两个不同的方向驰去。
皮小安在户籍警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了高放的住处。房东是个年近古稀的孤身老头,一听是找高放,倒很热情地开了房门。一看,香烟,名酒全乱糟糟地堆满一屋,靠墙还赫然停着一辆八成新的“雅玛哈”单人摩托。
“说是先住半年,只要我报了三个月临时户口。”老头叹着气告诉两位民警,“这孩子嘛,说起来也够可怜,从小没爹没妈、没家没业的,又还没个正式工作。唉,整天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着,说不定哪天会出事……”
“来这找他的,全是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皮小安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惊吓了老人。
“那倒不完全是。”老人摇揺头说,“有时也有几个他以前的同学来找他——那些人看模样认得出。每次来又吃又喝,又唱又跳地要闹半夜……”
“有这些人吗?”皮小安取出一迭照片轻放在老人眼前,满怀希望地问。
老人看后摇摇头:“老眼昏花,看不清也记不住。再说那些唱戏的小娃娃,一个个都长得俊眉俊眼,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谁分得清呢。”
“您隔壁有公用电话吗?找他的多不多?”
“什么?!电话?”老人吃惊地说,“这小子又在外面扯谎,这隔壁哪有公用电话,左边是家‘傧仪事务所’,谁打电话到那儿找他呢。右边是菜场,空落落的哪有房?”
这个真假一顿乱说的高放!皮小安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赶紧俯身,细细勘察那辆八成新的摩托……
一个小时后,皮小安眼前倏地一亮,他总算找到了高放的“把柄”!
60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奔波,南湖市又回到彩灯闪烁的早夜之中。余海在医院车辆寄存处将摩托推至大门时,局长苏铁竟领皮小安随警车在那儿等着。
“怎么样?”苏铁下车急问。
“已经彻底清醒,只是还很衰弱,需要继续治疗。刚才我询问一些情况,他的情绪还很激动。不过,都还如实说了。”余海忙向局长汇报,先前他离开‘戒毒所’后,已回局向苏局长详细汇报了案情的进展和自己的推理。没想到,苏铁竟亲自跟车来了。此刻他担心老局长会否定自己的下一步冒险行动方案。
警车迅速离了武警医院。路上,皮小安有几分钦佩地问余海:“你怎么断定高放的把柄在那摩托车上?”
“按照他的惧怕程度和可能性分析呗。”余海不动声色作答。说完,他将头斜搁在靠垫上,很快进入睡眠状态。
皮小安却陷进某种不安的沉思之中,他有点替老同学、也替自己担心,这案情越来越错综复杂,一旦分析失误,随着丁锦枫的离国远去,将使案件变成永久的悬案,那后果真不堪设想。
车到十字路口,余海竟突然开腔说话:“向左拐——”
“人家几天几晚没合眼还说不定没你糊涂呢,好歹你刚才还睡了会儿。”皮小安挖苦余海道,“连回局的方向都分不清啦。”
余海未作答,只掉头看了看苏铁。
“好吧,”苏铁冷静地点点头,朝余海示意,“我同意你那带冒险性质的方案。不过……”
“错了,大不了摘掉乌纱帽吧。”余海苦笑作答。
“万一错了,我陪你一起挂冠吧!”苏铁鼓励余海道,“行动方案是我批准的,主要责任在我。”
“今晚还有什么行动?”先前一直泡在局技术室忙乎的皮小安此刻完全陷进闷葫芦中了。
“现在马上去京剧团,”余海告诉皮小安,“今晚拘捕童晓燕!”
“什么?”皮小安惊得目瞪口呆,“你又发什么神经?肯定、否定……半天当中又变了作案对象!”
苏铁在一旁闭目养神般地等着二人争论。
“离京剧团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你猴急什么?!”余海回头扫了皮小安一眼,悠悠喷出一口烟,不慌不忙地往下说,“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分析在花月仙被害一案中,凶手的作案动机吧。童焱、于玉朋、丁锦枫、吕清君、以及她的女儿童晓燕,他们这些人尽管与死者有着各种血缘或亲朋关系,但因为个人利益的极大冲突,都使他们有可能萌发作案的动机,而在这些人当中,惟独于玉朋和童晓燕在后台上出现过。好吧,再分析毒物来源,它毕竟不同于普通的安眠药,氰化物是一般人无法得到的。因此,于玉朋直接作案的可能性便被我排除了。而童晓燕却具备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她既能从父亲的实验室得到它,也能从情人手中取得。因此,经过调查、推理、淘汰,我认为——”余海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这些人的作案动机都是通过童晓燕来一手完成的!”
余海的分析几乎无懈可击,皮小安却总有点难以置信:“爱情、私怨竟使一个看来秉性是那么柔弱、可爱的姑娘去残杀自己的生母,这简直令人无法、也不敢相信啊。”他感慨万端地叹口气,揶揄道:“要不是知道她正在爱着一个有妇之夫,一看她那惹人怜爱的模样儿,我真差点爱上她呢!”
“看来,以后我可得注意了——”余海回头笑答,“破案中只让你接触男性对象。否则,爱上一位女当事人,可给咱们刑侦队惹麻烦啦。”
“去你的!”皮小安在背后捅余海一拳,看了看笑而不语的苏铁,问:“局长,您呢?”
“我嘛,”苏铁一副神秘莫测的神情,含糊笑答,“同意小余今晚的行动方案。怎么,你心痛吗?”
皮小安哈哈大笑:“您当我真爱上她了?我说的是差点儿呢。看了这么些爱情悲剧,宁可一辈子跟集体宿舍打交道。”
一阵善意的笑声在车内响起。睡意总算被他们驱跑了。少顷,皮小安又蓦地窜上个新问题,他发现了余海分析中的漏洞:“童晓燕的杀母目的除了泄愤外,几乎于她的爱情并无任何新的希望——那位林卫红倘若不是在争执、打斗中意外死于非命,那么,她与吕清君的恋爱,仍然是一枚无法开花的苦果。”他沉思着说,“因此,她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冒天下之大不讳,仅仅为了泄愤去杀母呢?这于情于理还是说不过去。”
“我早说过,”余海强调说,“这是一种综合作案。”
“你是说,各种因素的综合?”皮小安领悟地插言。“而不是那晚我说的,作案手段的综合?”
“不错!花月仙一死,童焱即可达到与丁锦枫破镜重圆的目的,而作为他们的女儿,童晓燕也许可因此移居海外。”
“言之有理,却也荒唐。”皮小安不服气地反驳,“她与吕清君的不了情呢?不更是水中月、镜中花么?”
“她要达到出国的目的,也许正是为了实现他们结合的目标。”余海瓮声瓮气地答了一句。
“难道吕清君也能出去?”
“别忘了,他的父亲是著名的脑外科教授,而这位吕教授的许多老同学,亲友都在海外。通过这些亲友关系,都可以使吕清君达到出国的目的。何况,这当中还恰巧回来个丁锦枫!假定她真是负有特殊使命回来策划童焱出国的话,那她也能想法将童晓燕和吕清君同时双双弄出去,从而达到更好地控制童焱的目的。”说完这些,余海似又提醒皮小安地道:“你想想那个打往404房的电话,还有吕明去见丁锦枫的目的,不都围绕着一个出国问题吗?一个让童晓燕和吕清君都能出国的问题吗?”
“唔……”皮小安沉吟片刻,将案情又细细在自己脑海中分析、过滤了一遍。“那么,那位杨团长呢?”他若有所思地继续发问,“昨晚你干吗要他去照料童焱父女?”
“他嘛,”余海冷静答道,“在本案中负有某种法律无力追究的责任。要他去照料童家父女,也许是我的某种试探吧。”
“哦?!”皮小安略感震惊地抬眼看了看余海。
“你想想,假定他发现那道具——小酒杯在演出前被人调换而予以警惕或重视,这惨案也可能不致于发生——当然,这也可以有两种解释。”余海侃侃而谈,声音中却透出十分的严肃和冷峻,“一种是他有意识地促成犯罪的发生;另一种则是因他对业务完全外行所致。不过,对他,我还是偏向于第二种推理和可能性。”
“那打向404房的电话呢?”皮小安自问自答地说下去,“那就是高放所说的模仿了啰?”
“一个有着双重目的的恶作剧式模仿。”余海恨声说,“一方面既达到用感情来提醒,胁迫丁锦枫的目的;另一方面又将疑云朝杨明华身上堆去。而杨明华的悲哀在于:尽管他有大专文凭,但在那个需要特殊专长和专业知识的特殊单位里,他仍然被人当成土老帽似地被人瞧不起,被人用各种方式进行嘲弄。”
余海对杨明华的这番精僻分析,不仅说得皮小安心悦臣服地连连点头,连一旁听着的苏铁,也面露微笑,朝他递去赞赏的目光。皮小安见状,又忙着打趣余海:
“也怪不得咱苏局长力荐你当他的第三梯队接班人呢。你呀,也快成咱们局的福尔摩斯啰!”
“结论下得太早,会有点过份恭维之嫌。”余海心事重重地说道,“我刚才说的仅仅是今晚冒险行动的理由。”
理由?仅仅只是理由!“你还在卖什么关子?”皮小安心一动,立刻不满地催促余海,“队长阁下,还是谈谈你的真实想法吧!别搞那套过时了的神秘破案法。”
“好吧,还剩十分钟。”余海扬腕看看时间,“将我的想法和盘托出,咱们再分析,分析,来个最后决断!”余海沉住气,将先前向局长汇报过的方案又立即向皮小安复叙了一遍……
听完这套分析、推理和行动方案,皮小安这下可真惊呆了:“天啦,你可真大胆啊!”
61
天终于大亮了,在一阵急促的铃声中,余海迅速拿起了内线话筒:“哪里?”他怀着某种预感似地急切发问。
“用不着问这么多!”话筒里传来压抑、痛苦甚而充满着仇恨的男声。“我只是告诉你,你们全是一群废物,白痴!懂吗——童晓燕,她,她不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
“我知道!”余海打断对方歇斯底里的吼叫,沉静作答,“凶手是你!我们正在等着你来投案自首——”
“啊?!你胡说!”那边传来有几分惊慌的咒骂声。这声音不再凶狠,却那么绝望,充满了某种悲哀和慌乱。
余海深感自己所有的推理在顷刻间全被证实了:“喂,你听着!”他对着话筒发出低沉但却十分威严的喊声,正要往下说时,苏铁大步进了办公室,在另一端朝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余海指着话筒点头做了个手势,继续对着话筒说:“我知道,因为你与她有着某种血缘关系,你爱她,你不忍心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她的另一个亲人。同时,你也深恨着那个被你杀死的女人。于是,你制造了这一幕大幕后的悲剧……”
对方无语,似乎在抽泣、在呜咽,也许还有悔恨……余海继续说道:“来局自首,这才是你眼下唯一应该做的事情。告诉你,不管你是从京剧团还是任何一个地方给我们打来的电话,你的声音,我们的对话内容,都已经被录下来,被当做破案的物证,由我们递交检察院……”
“叭哒——”另一端传来话筒的摔地声,大概对方被击中了要害,在惊慌失措中摔掉了话筒。
余海长嘘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