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被夺走的宝石与阴谋的去向 第一章
隔天早上,连恩在贝克街三二号B座二楼的起居室醒来,从长椅上坐起身子,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明天之内我就会让案件真相大白。
脑中浮现昨天敬爱侦探的宣言,连恩的心情蓦地雀跃起来。他掀开毯子,从椅子上精神饱满地跳下来,发出了很大的声响,然后突然屏气凝神地着隔壁房间——福尔摩斯的寝室。寝室悄然无声,没有人在的气息。他问了端着早餐过来的哈德森夫人,她说侦探在天亮前就出门了。
“他说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要你在这里等喔。”
“可是我想先回家一趟——”
“他好像已经跟你家人连络过了。你就好好听话,不要随便跑出去!”
哈德森夫人严肃又干脆俐落地告知。
有话跟他说,把他叫起来就好了啊。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而且已经跟家人联络,就是福尔摩斯见到麦可的意思吧。连恩歪着头想。尽管如此,他脑中没有违背福尔摩斯指示的选择。他一边匆忙地把早餐往嘴里扒,并在一旁摊开了昨天的晚报和今天早上的报纸,看了一下查尔斯,费林托什遇害的报导。
大部分的报导都是以警察厅的见解断定此为黑蔷薇大盗的犯行,其中还有些报导迅速地在昨天的晚报就揭露了哈代家在“维纳斯之冠”上所引发的纠纷。这就是雷斯垂德警采昨天说的吧?连恩继续看下去。这篇报导以肯定的口吻记载了包括“维纳斯之冠”上的蛋白石是赝品、费林托什夫人将真正的“邱比特之泪”让给姐姐,以及她姐姐是著名歌剧女伶——艾琳·艾德勒的侍女等等消息。
这些对连恩来说都不是什么新情报,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当他咕嘟咕嘟地灌下红茶,大大地伸懒腰的时候,窗边传来叩的一声。他回过头,又听到了那个声音,那是碎石打在窗上的声响。
连恩跑向窗户往下一看,高大的杰克正要投出另一颗小石子。他一看到连恩就摆出笑容,拿下猎帽握在手中轻轻挥了挥。
当连恩要打开窗户时,杰克伸出两手,做出阻止他的动作,然后将食指抵在嘴上,表示要他偷偷溜出来。
连恩心里想着什么啊,双手叉腰,摆出一副苦瓜脸,但他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而既然想到了就立刻采取行动。他避开哈德森夫人和贝琪的注意迅速来到门口,为了不要被抓到而挨骂,他拉着杰克的手臂跑过街头,拐了个弯来到马里波恩路。
他一停下脚步,就感到刚才待在室内里有多温暖,以及外面晚秋冷飕飕的凉意有多刺骨。他抬头望着灰色天空,薄云彼方微微泛出阳光:心想偶尔就不能有些阳光普照的日子吗?连恩伸了伸懒腰,重新面对杰克,说:“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
“少骗人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福尔摩斯先生这里啊?”
“顺风耳杰克大人有超能力。”
“哦——”
看到连恩这么有气无力的回答,杰克大笑了起来。
“谜底揭晓,是卡莱特啦。他很担心你喔。他说,是你老爸跟他说你在这里的。那个少爷很适合交涉呢。他以老妈身体好的时候让我借住一个礼拜左右作交换,要我帮你调查艾德勒的侍女,还附带条件说不要让你乱来,所以我才来找你啊。”
连恩在嘴里小声抱怨着,卡莱特这鸡婆的家伙。其实他很高兴卡莱特这么关心自己,就算闭紧了嘴巴还是忍不住微笑。
“不说这个了,连恩。我比较好奇你怎么会待在福尔摩斯先生家?”
“他说有话要跟我说。”
“只是这样就让你过夜吗?”
“不行吗?”
“不,没什么不行,只是觉得很稀奇呢。”
杰克用和蔼可亲的微笑掩饰锐利的眼神,这让连恩焦躁了起来。
“什么嘛,还会有什么理由?”
“你说呢?那件事我虽然好奇,不过算了。话说回来,连恩。”
杰克摆出来的笑容没变,但眼中的锐利光芒增加了少许温暖,轻轻拍了拍连恩的头说:“你不是因为我叫你老爸糟老头而生气吗?快点跟他和好吧。”
“你什么意思啊!”
连恩生气地鼓起脸颊,突然撇开了视线。他和奥莱利神父谈过之后,已经有了觉悟,现在能不能和好就看父亲了。所以刚才从窗户往下看到杰克时,他决定接受昨天杰克提出的交易。他认为,如果调查麦可卷入的事情,掌握到他意图前往美国的理由一角,他们的协商或许能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进行也说不定。他仍摆着一张臭脸,粗声粗气地开口道:“我说啊,你上次说,你想知道我跟派克见面的事对吧?”
“我现在也想知道。”
杰克干脆地回答,甚至干脆到让人失望的程度,但连恩也因此比较好开口。
“如果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我就说。”
“可以啊,你想知道什么?”
“你听过威瑟福德伯爵家吗?”
“我可以大致跟你说一下。”
于是,连恩对杰克描述起大约半年前,他与那个惹人厌的专栏作家间发生的事。
杰克专注地聆听,打从心底觉得这个话题很愉快,也很吸引人。他脸上的笑容并非装出来的,眼里有热情的光辉,就连插嘴附和的声音也很起劲,但他平常就是如此。连恩偷偷地想着,如果杰克对没兴趣的话题也一样回应的话,还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从头到尾听完之后,杰克不由得喜形于色。
“真有趣。你居然跟派克先生有这种交情。”
“那种家伙!谁跟他有交情!”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不必每次都为了这种小事跟我杠上吧?所以呢?你真的一张照片也没有?”
“没有。”连恩干脆地答道,杰克眯起眼睛,扬起嘴角,那是莞尔的表情。
在这张虚伪笑脸的背后,杰克似乎看穿了连恩并没有说谎。
“那真可惜。”
杰克温和地低喃,叹了口气,接着张开左手,把右手的食指当作笔,有如速记般地在左手上快速写着,这是他惯用的记忆法。将听来的话存进脑中之后,这次则是把大拇指抵在眉间,闭了闭眼作出沉思的表情。仅仅数秒后他突然睁开眼睛,把抵在眉间的手指放到嘴唇上。他一拿开手指,便用几乎缺乏感情的声音流利地说道:“威瑟福德伯爵,汉米尔顿家是在肯特拥有广大领地的大贵族。也是家世可以上溯到金雀花王室的名门。关于现任伯爵有些有趣的故事。他在继承爵位前陷入身分悬殊的恋情,私奔般地结婚了。对方是爱尔兰的贫穷女工,还是个天主教徒,虽然已改信国教,但他们两人的婚姻仍然受到双方家庭的激烈反对。当时的伯爵是陆军少校,只不过是伯爵家的次男罢了。然而,后来本该继承的兄长及兄长的儿子得了流行病而去世,才会由现任伯爵继承。族里吵得不可开交,他们无法承认一个来历不明的爱尔兰女人为伯爵之妻。不,当伯爵之妻还无所谓,但他们绝不允许伯爵家的血脉混入卑贱女人的血。对他们的婚姻是否有效百般刁难的也大有人在。”
“他们有小孩吗?”
“十三年前,他们的儿子出生了,是勒内子爵。”
连恩吃了一惊。在芬奇利路遇到的那个神秘少年该不会是——
“普通的、跟我们一样的名字呢?杰克啊、连恩之类的——”
——我的名字是爱德华。
脑中掠过了他冰冷又美丽的声音。而杰克的声音仿佛照着描绘般说出了同样的名字——爱德华,余音响彻连恩的耳膜。
连恩怀疑他们是黑蔷薇大盗的想法从脑海中消失了,也明白福尔摩斯忠告自己不要深入追究的理由。
“这对年轻夫妻不只被亲戚,还让整个贵族社会和社交界欺负得很惨。事实上,夫人不被允许出入社交界。后来就发生了某个案件。现任伯爵继位一年后,孩子生下来不久,人们在肯特的伯爵家领地内发现了夫人的遗体,她是遭杀害的,而且遗体被切得七零八落,还有部分成了野狗们的饲料。”
听到这么凄惨的事,连恩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吞了一口唾沫,用嘶哑的嗓音问道:“抓到犯人了吗?”
“抓到了。犯人是过去虐杀多位女性、遭到通缉的杀人魔。这个男人被逮捕前,也有报纸大肆渲染地报导,说是某个伯爵家的人雇用了杀手,杀掉出身卑微的伯爵夫人,最后还被告诽谤之类的,闹得沸沸扬扬。”
连恩想起了那个贴着“安斯沃思城杀人案”标签的红色档案。
“肯特郡的伯爵城堡是安斯沃思城吗?”
“不,肯特的伯爵邸是威瑟福德邸。安斯沃思城在约克郡。威瑟福德伯爵的家族原本是约克出身,在当地拥有城堡和领地。先不说新兴贵族,那些历史悠久的贵族一般都有好几个爵位。威瑟福德伯爵同时也是安斯沃思男爵,而勒内子爵则是汉米尔顿从男爵。长男会继承父亲拥有的爵位中,第二高位的头衔,所以威瑟福德伯爵的儿子就是勒内子爵。”
连恩对杰克卖弄知识的部分充耳不闻,问了个最基本的问题:“约克是在哪里啊?伦敦北方?南方?很远吗?”
“在北边喔。搭特快车要四个小时多一点。对了,过去将英格兰王室一分为二的玫瑰战争,互相争夺王位的约克家族以白蔷薇为家徽,而兰开斯特家族则是红蔷薇,所以约克和白蔷薇有很密切的关系喔。北方的城堡、白蔷薇,和依芙的预书一样呢。”
“那样就不算预言了吧?依芙这家伙,该不会是从谁那里听到城堡的故事吧?”
连恩回嘴,哼的一声扭过头去,但心里仍默默想着,就算是碰巧说中,如果接下来真的和那座城堡扯上关系,还真有点不舒服呢。
杰克好像觉得很有趣似地眯起眼,看着表情变化多端的连恩,以极为若无其事的口气问道:“你是从哪听到安斯沃思城堡的?”
连恩迟疑了一下。哈德森夫人不准他把福尔摩斯先生房间遭人侵入的事说出去,但他还是忍不住,先说了句“要保密喔”接着说:“福尔摩斯先生的房间昨天遭小偷了。他们逃走的时候,把案件的备忘录扔得满地都是,里面有份关于安斯沃思城杀人案的档案。那些家伙就是查尔斯被杀当晚出现在附近的人啊。”
杰克津津有味地听着,也想知道安斯沃思城杀人案的详情。
“我倒没听过那个城堡发生过杀人案。你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吗?被害者——”
“我没看到档案的内容啦,因为哈德森夫人马上就过来了,还露出可怕的表情,叫我们不要碰房里的东西!”
“啊啊,那的确很可怕。”
侦探公寓的房东向来以她的严厉及压迫感而受到“游击队”少年们的敬畏。杰克苦笑着改变了话题:“对了,你跟艾力克斯提出要潜入朗廷酒店的计划还是放弃吧。就算借了他的制服也行不通。我最近稍微潜入了一下,他们的员工不是那些三流旅馆可以比的。如果你半吊子地在里面晃来晃去遭到质问,立刻就会露出马脚了。他要是因此被解雇的话,最难过的不就是你吗?”
“我知道,我已经放弃了。可是,你说你潜入酒店是怎么——”
连恩话问到一半,杰克就皱起眉,按住连恩的肩膀往前探出身子。连恩也皱眉看了看四周,在书店前有几个穿着双排扣长礼服的男人正在聊天,他们对面,连恩看到威金斯与安迪正朝这里过来。
看到威金斯抱着一个破旧的背包,连恩和杰克一样歪了歪头。那是辗转于各个窝的杰克装了全部家当的包包。
“喂,这里!”
杰克朝他们喊了一声。威金斯和安迪虽然跟他们会合了,神色却显得很难为情。那个背包果然是杰克的,威金斯交给他之后,便跟他说了事情经过。他得到杰克同意,从吵吵闹闹的弟弟妹妹们身边逃开,在轮船上打个盹的时候,想扒走别人钱包却失手的安迪被警察追着跑了进来,结果连杰克的阿姨都被卷了进去,变成一场大混乱。安迪虽然顺利逃脱,但受牵连的阿姨却因为被迫接受调查而大为光火,决定暂时禁止丈夫的侄子留宿。
杰克没想到有这场横祸,但仍对担心地跟他说今晚可以住他家的威金斯露出宽大的笑容。
“哎,也好。反正差不多到了该搬出去的时候。喂,安迪。”
他对好友的笑容一变而成坏心眼的表情,俯视着矮胖少年说道:“元凶可是你,算你欠我一次。”
安迪啧了一声咂舌,大概是承认自己错了,没有回嘴。
连恩很介意杰克刚刚说到一半的话。
“喂,你刚才说你潜入朗廷酒店,那是怎么回事?”
“你潜入酒店吗?”
被威金斯这么一责问,杰克只轻轻耸了耸肩。
“我没跟你说吗?我在那间酒店当了半年左右的服务生。那边有很多外国的客人嘛,稍微懂一点法语或德语就会受重用。虽然最后还是没得到艾琳·艾德勒的丑闻就是了。”
连恩打从心底感到佩服。
“你会说外国话啊?”
“只要会打招呼和算钱就能胜任了啊。”
“可是能说到用在工作上的程度还是很厉害啊!”
“因为记忆是我的特技。你不也是很厉害的扒手吗?”
“我已经金盆洗手,不会再做了。”
安迪不满地哼了哼。
杰克斜眼瞥了他一下,又对着连恩道:“太可惜了。而且,你那是为了不让手指变钝的训练吧?”
像平常一样叠起手来绕着十指的连恩一下放开了双手。
“只是习惯啦。”
“你就继续下去嘛,总有一天,当你权衡手段与目的的时候也用得到吧?”
“我不干!我已经和华生医生约定好了。”
连恩坚定地挺胸,把手背在背后。
杰克苦笑着继续说道:“对了,因为艾力克斯拜托,我来这是要跟你说我在酒店听到的消息。就在查尔斯遇害的三天前,发生了件很奇怪的事。我趁艾德勒去音乐会表演的时候潜入她房间,结果还不到半小时休伊特就回来了,还带着她妹妹——也就是费林托什夫人。我躲在和起居室相连的寝室里听到她们谈话——”
凭着自豪的记忆力,杰克就像大声朗诵戏剧台词一样,重现了费林托什夫人与维多利亚·休伊特夫人的对话:
——维多利亚,我很怕,怕得不得了。我不想再做这种事了。
——你就乖乖听他的,照他说的做。你做的是正确的事喔,因为那颗蛋白石本来就是我该继承的呀。外婆也说过要给我,不是吗?而且,你现在放弃的话也会给他添麻烦,他不会替我们保密的,不是吗?
——可是,你将那颗蛋白石让给别人了吧?
——我需要钱啊,但你放心,我会全部拿回来的。当某个可爱的笨蛋发现的时候,蛋白石和头冠都会是我的了。我假装被利用,其实是我在利用对方呢。我就是这样一路赢过来的。
安迪用瞧不起的语气插了进来:“明明有那么有趣的题材,为什么还要辞掉酒店的工作?搞砸了吗?”
“哎,我是做了蠢事,但可不是因为像你这么迟钝,是对方略胜一筹啊。”
“搞砸就是搞砸了吧?歪理混蛋,专捡小道消息。”
“那么,你就是捡破烂的罗,青蛙脸。”
感情不睦的两个人互相瞪着彼此,威金斯说了声“住手”便带过去了。
威金斯一问发生了什么事,杰克就老实地说出了答案:“虽然经理对我的表现挑三拣四,不过他只是在找碴。真正让我丢了饭碗的是艾琳·艾德勒。那个女人发现我在探听消息。”
连恩提出了不同意见:“是休伊特搞的鬼吧!她不是很可疑吗?她想得到头冠就代表这女的果然就是犯人。啊!被她强迫买下蛋白石的人搞不好就是艾德勒小姐喔,如果真的是这样,艾德勒小姐就是被害者了。她那么漂亮,又温柔——”
“你啊,最好小心女人喔。”
杰克语带叹息地回道。
“热血又躁进,马上就被女人迷得晕头转向,还不明白自己成了冤大头,贡献全部财产,朝毁灭之路笔直前进——很有可能变成这样。”
“别把我当笨蛋!我会对女人亲切是——”
“不,等等。我从来没说过你对女人亲切。”
“为什么啊?我对女人很亲切啊。就算是爱说大话的家伙,如果是女的我就不会揍她,而且也不会说她们是丑女之类的坏话,也不说谎!”
他回头看向比自己年长的同伴们,想寻求他们的同意,但威金斯只是浮现苦笑,而安迪则是挂着瞧不起人的表情。杰克一脸忍着爆笑的样子,手指搔着脸颊。
连恩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女人怎样都无所谓,我只对案件有兴趣啦。”
“我想也是。”安迪小声嘀咕着。
怎样啦?连恩眼神锐利地瞪了回去,威金斯大概是为了避免两人吵起来,巧妙地把话题转换到查尔斯遇害的案件上,而一群少年们开始互相拿出手头的情报,针对案件讨论了起来。
连恩对从杰克那里听来的消息在意得不得了。
休伊特说的对方是什么人?她不是和那家伙合作,打算偷走头冠吗?啊,对了,这件事也要好好——
他一看杰克,情报通在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同时,给了他答案:“放心吧。我已经跟福尔摩斯先生报告过了。”
威金斯神色慎重地说出他的看法:“那个叫亚当斯的侍女也很可疑。查尔斯对她来说算是杀妹仇人。如果是侍女,应该也有空打一把夫人寝室的备份钥匙吧?”
“啊,嗯,这也有可能啦。”
杰克同意了,连恩则是挑毛病。
“但是,她特地选在夫人的房间不是很奇怪吗?”
“不,那是要引诱查尔斯进去的吧?呐?”
安迪讨人厌地冷笑着。
“整理床铺也是侍女的工作嘛,才不会曝光啊。哎,小鬼大概不懂吧。”
连恩慢了一拍才明白过来,一下子满脸通红。就在这时——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他听到了浑厚低沉的吠叫声。那只脖子上戴着红色皮项圈,毛色漆黑、美丽的西班牙猎犬正在马路的转角,很明显地是对着连恩叫。
那是神秘少年唤做何瑞修的狗。
它一成功吸引连恩的注意力,就转身从马里波恩路弯到了贝克街上。连恩甚至没空向叫住他的同伴们解释就追了上去,在人行道树下看见爱德华与他的随从。
他们两人皆是一副接下来要去郊外的打扮。褐肤的随从穿着披肩外套,爱德华则身穿剪裁合身的呢料西装,戴着帽子,浆得笔挺的白衬衫上宽松地系着红色领结。金发少年那仿佛集月光于宝石身上的冰冷美貌,不论在黑夜,或是白天的阳光底下都没变。不变的还有他高傲的态度。
“啊,连恩,看到你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连恩提高了警戒,瞪着对方美丽的脸庞。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吗?”
“那天晚上我们找到你家了。靠何瑞修追着你鞋子的味道。”
少年高兴地笑了,那是非常美丽的微笑,可是他像蓝宝石一般的蓝眼却是冰冷的。
不知不觉中被人调查了身家背景让连恩感到不快,但他又马上调整好心情。他也大致上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你是勒内子爵吧?”
连恩打算一语道破他的神分,心里期待着让他吓一跳,看到那张端丽的扑克脸垮下来的样子。但爱德华只是微微挑起了眉爽快地承认,反问他:“你从福尔摩斯先生那里听来的吗?”
“不是。”
“那你怎么会知道?”
“想要我告诉你的话就回答我,你潜入福尔摩斯先生的事务所是怎么回事?还有,威瑟福德伯爵家和我老爸又有什么关系?”
“这两个问题我都有答案,只不过我现在没有时间。我是为了带个口信给福尔摩斯先生,才会顺路到这里来的,不过既然遇到了你,对你说比较好。”
“什么啊,装模作样的!”
连恩语气粗野地抱怨,只是心里怎么也无法冷静。对他这种下城的少年来说,像这样跟贵族少年面对面地说话原本是不可能的事。
担任少年随从的年轻人很明显地不耐烦。他不耐烦才是正常的,也就是说,子爵大人才是奇怪的那一个。虽然奇怪,他仍美丽高尚地站在那里,态度令人生气,但他的脸非常美丽。连恩惋惜地想着,要是他再笑得开朗一点就好了。这么一想,心中便充满一种令人怀念的温柔心情,好像想起一张熟悉的脸庞似的,令他感到焦躁。
爱德华静静地对他提出问题:“你解开查尔斯·费林托什被杀的谜了吗?”
“比如说是你们干的好事啊。”
连恩故意挖苦他,爱德华微微皱眉,轻叹了口气说:“真可怜,你是笨蛋吧?但你无须介意,你只不过是个扒手,即使脑袋只是装饰品也不会有影响。”
“我的脑袋才不是装饰品!而且我已经不是扒手了!”
“那么,你再锻链一下脑袋不是比较好吗?”
愤怒让连恩气得满脸通红,不禁握紧了拳头。在这瞬间,一直待在爱德华背后,像影子一样守候的年轻人动了起来,戴得低低的帽子下闪出锐利的目光。连恩知道他披风外套下的手正探向武器。连恩不禁退后了几步,皱着眉心想他们真是群怪人。
如果是因雇用而产生的主从关系他还能明白。比如说商店主人和员工、工厂长和底下的工人,雇用仆役的一方以及受雇用的一方等等。表面上,劳工会服从雇主的命令,但他们私底下抱怨连连,为了赚钱才会听令行事。可是,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他没有丝毫不服或迷惑,服侍着比他还小的少年。与其说是服从,更像是献身。他们之间散发出连恩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氛围,对他来说既异常又怪异。
——你将与王子殿下一集他的随从,还有黑色的野兽相遇,并接受招待前往城堡。
依芙的预言从他脑中一角闪过。爱德华的确像是从绘本中走出来的王子殿下,但连恩把这想法从脑中挥开,他才不相信什么预言。
爱德华大概没有口出恶言的自觉,一副没有恶意的表情,而且因为他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重要的事,让连恩失去了挥拳的机会。
“大约半小时前,费林托什夫人悄悄地离开了宅邸,听说去了圣约翰伍德蛇形大道上的伯尼别墅。夫人似乎不敢让人瞧见,所以搭的是出租马车而不是私人马车。她在别墅前的玄关和出来迎接的人起了争执。她宣称是对方杀了查尔斯。”
“你怎么知道?”
“我让瓦伦泰去调查费林托什家的事了。他觉得夫人外出很可疑而跟踪她。他说他已经在伯尼别墅后院的铁门上绑了一根白色丝线,应该很好认才对。”
“等一下,这件事你没跟警察说吗?”
“我们不想和警察有所牵扯。话虽如此,这件案子还是让人很不愉快,我希望能尽快了结。你去告诉福尔摩斯先生,让他快点解决。”
“福尔摩斯先生早就解决了!”连恩对他这么嚷道。
爱德华稍微耸了耸肩:“那他应该快点公布结果,平息社会上的骚动。”
“你凭什么命令他!”
“我没有命令,只是说出我的期望而已。我可是很看好你喔,连恩。与这次的案件无关,我需要你所拥有的技术,身为扒手的技术。我不介意你是不是现役扒手,只希望你能帮助我。像你这种人,偶尔贡献一己之长帮助别人不也很好吗?希望你不要拒绝,答应我的要求。”
什么意思啊——!
连恩瞪着贵族少年美丽的脸庞。虽然他才刚听说了他复杂的成长经历,但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还这么嚣张,实在让他忍不下这口气,连同刚才的份,再也忍受不了强烈的怒意。在连恩无声地怒吼少要人了的瞬间,他的身体——手先动了。
他挥出右拳,并趁着爱德华和想保护他而站在他背后的瓦伦泰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右手的一瞬间,左手怱地闪过。瓦伦泰虽然变了脸色,但连恩的左手这时已经放到脑后了。他做出搔头的动作把摸来的东西塞进衣领,再假装拉了拉裤子,把滑下衣服的东西拿到手里,最后放进裤子的口袋。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中,他的右拳好像忍住不出手打人似地停在半空中,接着夸张地擦擦鼻子,完成了作为诱饵的任务。
他扒手的技巧并没有退步,但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刚刚才跟杰克顶嘴,说他绝对不再犯了。现在他觉得好像有股冰水泼到背上,在心里痛骂自己。一阵强烈的后悔袭来,让他甚至想找机会把偷来的东西放回去。
可是瓦伦泰走到主人前面,挡在他和连恩之间。
“没有时间了。”
青年低声提醒。少年浅浅点了个头,转向连恩对他说:“那么,我们就在城堡见了。”
“——城堡?”
“我必须解决杀人案。”
“你说杀人?什么时候?在哪?”
爱德华微笑着。连恩无法从他宛如月光般,没有温度却美丽的笑脸上移开目光,听他说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是十三年前在城堡里发生的杀人案。近期内你也会接到邀请,我们会再次碰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