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希尔德的故事 12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太注意查理·弗兰特和那个美国男孩。当然,我能见到他们,没看到他们有进一步被欺负的迹象,或者说,没有什么对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不正常的地方。不过我知道他们经常待在一起,还一起玩。有一次我听到两个男生假装认错了他们俩,不过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这表明两人的相似已经更多的是被友好地调侃,而不是嘲讽了。
这段历史中的另一个重要情节发生在十月十一日,星期一。学生们在上午十一点下课之后到吃午饭之间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他们一般会打闹、写信,或者温习功课之类的,也可以申请到旁边的村庄去散散步。
不过,到校园以外活动是有严格规定的,至少理论上如此。比如布兰斯比先生规定男孩们只能光顾特定的地方而不得涉足其他。只有年龄较长的学生允许买酒,购买时要出示布兰斯比先生的特殊许可证明。不过那些年长的学生通常都不在乎这条规定,常常在周末或者假日里喝得酩酊大醉,也没有受到惩罚。年纪稍小的学生也马上学会了。不过当我看到查理·弗兰特也试图在衣服下藏一品脱酒时还是非常诧异。
那天我到村子里去买点烟草,回来的路上路过停着出租马车的旅社院子。真的是当面撞上,弗兰特和爱伦像两个入室盗窃犯一样,鬼鬼祟祟地从我面前跑出了院子。当时我在他们左边,可是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右边,也就是学校的方向,换句话说就是可能会被发现的方向。弗兰特直接撞到了我,我盯着他衣服诡异的凸起。
“你们藏了什么?”我严厉地问道。
“没什么,老师。”查理·弗兰特答道。
“不要犯傻了。一看就是酒瓶子,把它给我。”
他只好交了出来。我拔掉瓶塞闻了一下,一股酒精加柑橘的味道。
“果汁朗姆酒,嗯?”
两个孩子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我。果汁朗姆酒是庄园学校里高年级学生的最爱,是由朗姆酒加糖和橙汁或柠檬汁调成的一种廉价、香甜的烈酒。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可不是常见的饮品。
“谁让你们来买这种酒的?”我问。
“没有人,老师。”弗兰特涨红了脸,盯着自己的靴子说。
“好吧,爱伦,你的记性是不是要好一点?”
“没有人,老师。”
“这样的话,我只好让你们俩晚饭后等我一下了。”我把酒瓶塞进自己的大衣兜里,“再见。”
我迈开步子,晃悠着手杖,思考着会是哪一个高年级学生派他们来的。光凭见到这东西在他们身上,我就一定得打爱伦和弗兰特一顿了。他们俩跟着我走到拐角处。我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有个人跟在他们身后。那人个子很高,穿一件金属扣子的蓝色外套。
“孩子,”那人伸出一只大手抓住查理的手臂,俯身盯着他的脸说道,“到这儿来——让我看看你。”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这声音似曾相识——低沉、沙哑,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清晰可闻。他肯定看到我在前面,可是没意识到我跟孩子们有关系。
“放开我。”查理说着,试图挣扎出来。
“你会照我说的做的,孩子,因为——”
“放开他,先生。”爱伦高声叫道,他抓住查理的另一只手臂想把他拉开。
查理看到我了。“老师!希尔德先生!”
那人举起了手杖。我不知道他想打哪一个孩子,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赶紧跑了过去。
“行了,先生,放开这两个孩子。”
他放开查理,转身面对我。“你是哪个家伙?”
“我是他们的老师。”
他皱起了眉头,眼睛藏在黑乎乎的镜片后面,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
“该死的。”他说。
“赶紧走吧。不然我叫巡警了。”
男人的脸色变了,似乎一瞬间整个躯体变成了一团苍白的肉。“我没有恶意,先生,我发誓。可怜可怜一个老兵吧,我只想跟两位少爷要一点喝的。”
我忍住没有掏出袋子里的酒瓶来,相反,我举起了手杖。他咕哝了几句我没听清,然后缩着肩膀迅速走掉了。
查理·弗兰特用那双跟他妈妈一样的眼睛看着我。“谢谢您,老师。”
“我建议你们赶紧回学校,以免再生事端。”我说。
他们沿着小路跑掉了。我想了一下要不要去追那个人,可是他已经不见了。于是我跟在孩子们后面慢慢往回走,脑子里搜寻着一个解释,同时又在想是不是需要一个解释。只不过是个老家伙,我对自己说,一个在旅社外面徘徊,指望着能讨口酒喝的酒鬼。他肯定是看到两个孩子揣着瓶果汁朗姆酒离开,于是跟踪他们找机会下手。
一般人肯定觉得这事再平常不过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是我却觉得哪里不对。我不是十分肯定,但我觉得我以前见过这个男人。是不是上星期在南安普顿大街爱伦家外面?虽然外套和帽子换了,可是那口音没变;声音也很耳熟,还有那副蓝色的眼镜和跟鸟窝一样乱蓬蓬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