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希尔德的故事 33
后来我们两个再也没提起过这次谈话。可能是丹齐觉得,或者是我让他觉得,说到后面时我已经昏昏欲睡了,根本没听到或者说不能理解他都说了些什么。于是我们继续像过去一样一起友好地工作、生活。可是还是有点不一样了,那晚之后,我很少再和他一起坐在壁炉边,直到深夜,炉火慢慢熄灭。也很少在孩子们熄灯上床后,跟他一起抽着烟斗在结满冰霜的草地上散步。
而我发现自己的脑海里不止一次地回响着他说的关于爱的话语。如果这种温柔的冲动可以分为三种的话,那我对索菲娅·弗兰特的情感属于哪一种呢?对弗洛拉·卡斯沃尔的呢?我的脑海中生动地浮现出丹齐描绘的那幅猪在食槽里拱食的画面。
我对学期结束、六个星期的圣诞假期说不上盼望。因为到时虽然还会有几个孩子留下来,可这座房子基本上就空了,丹齐和我就必然天天在一起了。我已经答应跟劳斯尔一家过圣诞,不过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安排了。
圣诞节前一个星期,我在楼梯上遇到了埃德加·爱伦,他带着小男孩特有的急促呼吸对我说:“老师,等等,老师,弗兰特请我向您致以问候,并希望您能接受他的提议。”
我站住了。“什么提议,爱伦?他的问候?”
“您还不知道吗,老师?”
“除非我知道我应该知道什么,才能告诉你我知不知道。”
这话的逻辑性让孩子来了劲儿,他大笑起来。等到终于喘匀了气,他说:“弗兰特给我写信说他妈妈邀请我到卡斯沃尔家过圣诞节。卡斯沃尔先生会给我爸妈写信,还会给布兰斯比先生写信,请您陪我一起去。尽管我只要有马车夫看着就够了,可是查理说那些女人总爱大惊小怪,所以最好如她们的愿。”
“目前为止我没听说过这么一个计划。”我说,“也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方便。”我看到爱伦的脸色变了,明媚的脸庞突然黯淡。“总之,我们要看布兰斯比先生怎么说。”我连忙补充道。
这孩子把这话当作我同意了,蹦蹦跳跳地走了,剩我在原地,琢磨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话,布兰斯比先生会不会同意我去?而且我到底该不该去?不管该不该去,我心里肯定是想去的。那些关于爱的分类的高级想法,特别是猪在食槽里拱食的画面,从理论上来讲很好,但我没有心思去研究它们。
第二天下午,布兰斯比先生传达了弗兰特夫人的邀请。
“至于你什么时候回来还不大确定。”布兰斯比先生接着说,“卡斯沃尔先生觉得小弗兰特自从退学之后心思就不大在学习上,他可能想要你跟他们多待一阵子,辅导辅导他们两个。可能要等到下学期开学再陪埃德加·爱伦回来。查尔斯·弗兰特当然还是不会回来的。你没有打算到别的地方去吧,我猜,圣诞节的时候?”
“实际上,我本来是有安排的,先生。不过没关系的。”
那天晚上,我坐在壁炉边给劳斯尔先生写信,道歉说我不能到他们家吃圣诞大餐了。没等我开好头,丹齐进来了。
“布兰斯比先生告诉我说你要带小爱伦到乡下去,”他开门见山道,“你真的要在那里过整个假期吗?”
“很可能。这由卡斯沃尔先生决定。”
丹齐砰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托马斯,你觉得这么做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我的口气比预想的还要重,“换换环境是有好处的。”
“关键是换掉身边的人吧。”
我支吾着说我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
“请原谅,”丹齐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其实没有资格说三道四的。听说你要带小爱伦去?”
“我不知道爱伦先生为什么会同意他去,弗兰特先生刚死一个月。”
“我估计他是想讨好卡斯沃尔先生。财富是自尊的通行证。请原谅,我不是想打听,可是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吗?”
“为什么不是?”
丹齐踌躇了一下。“你知道的,我是个理性的人,可有时我也会有一种不祥的直觉。恐怕我是多虑了。”
他站了一会儿,两面神般的脸上歪着的嘴巴张了张,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没挤出话来。他转身走出了房间。我盯着眼前的信纸,已经写下的几个字在烛光中摇曳着。又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我打了一个冷战。
丹齐是靠直觉,可对我来说,其实是明确地知道应该小心的——因为弗兰特先生和卡斯沃尔先生把我拖进这一系列事件中的方式;剥夺了弗兰特夫人继承权的遗嘱附件;惠灵顿别墅里被破坏的尸体;还有我在大卫·坡的书包里找到的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