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录 第三十七讲
Surrexit autem Saulus de terra apertisque occulis nihil videbat.(Act. 9,8)
“扫罗从地上起来,睁开眼睛,竟不能看见什么。”(《使徒行传》,9章,8节)
这句我已经用拉丁文说过的话,是圣路加在论到圣保罗时所说的:“保罗从地上起来,睁开眼睛,竟不能看见什么”(《使徒行传》,9章,8节)。
我认为,这句话有着多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当他从地上起来时,他睁开眼睛,什么也没有看见,而这个“什么也没有”,却就是上帝:因为,当他看到了上帝时,他无法称呼。这第二层意思是:当他站起来时,他除了上帝以外什么也没有看见。而第三层意思是:在万物之中,他除了上帝之外,什么也看不见。第四层意思是:当他看到了上帝时,他将万物视同虚无。
在这之前,他曾经讲述,忽然有光从天而降,使他仆倒在地(《使徒行传》,9章,3节)。现在,请注意,他又说到,有光从天而降。我们的一些最好的大师们说道,天原本就具有光,然而,它并不发光。而太阳也原本就具有光,但它却是发出了光。同样,星星也具有光,虽然是光流到它们那里去的。我们的大师们说道:火,在处于其出自于本性的单纯之中时,在处于其至高的场所之中时,它并不发光。在那时,它的本性是如此纯真,没有什么眼睛能够以某种方式去看见它。这火,是如此精细,它跟眼睛是如此格格不入,以至于即使就在眼睛底下,眼睛的视力也无法去触及到它。然而,借助于某个另外的事物,例如一块木头或者一块煤炭,在它们燃烧时却就看得很清楚。
我们认为,天之光乃是指上帝所是的光,乃是指那任何人都达不到的光。所以,圣保罗说:“上帝住在人不能靠近的光里”(《提摩太前书》,6章,16节)。他说:“上帝是光,而这光没有入口可进入到里面去的。”没有入口可以进入到上帝那里去。凡是尚在争取在恩典和光方面有所增长的人,那他就绝进不到上帝里面。上帝绝不是什么在增长着的光:诚然,人们是应该通过有所增长来进到他里面去。而在这样增长的过程中,人们是见不到上帝的。如果想要见到上帝,那就必须是在一种就是上帝自己所是的光里面。一位大师说道:在上帝里面,没有什么多少之分,也没有什么这那之分。我们停留在入口,我们就进不去。
现在他说:“从天上发光,四面照着他”(《使徒行传》,9章,3节)。他的意思是要说:凡是属于他的灵魂的东西,都被包围住了。有一位大师说,在这个光之中,灵魂的所有的力量都得到了飞跃和升华:不单是我们用来看和听的外在的感官,而且还有我们称之为思想的内在的感官。这内在的感官是何等的宽阔和深奥,实在是个奇迹:无论是对于远隔重洋的遥远的东西,还是对于近在咫尺我身边的东西,我都能同样方便地予以思考。然而,却还有理性超越于思想之上,如果它要这样做的话。它四处巡行,在寻找着;它到处在探视,有所取也有所舍。然而,在这种在寻找着什么的理性之上,还有着另外一种并不去寻找什么的理性,这后一种理性,是居于它的纯真而单一的存在之中,而这种存在,乃是被包围在前面提到的那个光里面的。我说,在这个光里面,灵魂的所有的力量都得到了升华。感官跃升为思想。除了上帝和灵魂之外,谁也说不出这思想有多么高深。我们的大师说——这正是一个难题——即使是天使,如果他们没有爆发出来,没有飞跃到那在寻找着什么的理性里面去,而如果这个在寻找着什么的理性又没有跃升为那不去寻找什么的理性,跃升为那个原本就是一种纯真的光的理性,如果是这样,那么,天使也会对思想一无所知的。这光,将灵魂的所有的力量都包括了进去。所以他说:“从天上发光,四面照着他。”
有一位大师说:所有从中有所流出的事物,都不从低于它们的事物中去接受什么东西。上帝流入到所有的被造物里面去,但他不为所有这些被造物所触及到。他并不对它们有所需求。上帝赋予本性以作出行为的能力,而它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心。所以,有一些大师相信,灵魂整个存留在心里面,然后才富有活力地流到其他肢体里面去。其实不然。灵魂是完整地存在于每一个肢体里面的。诚然,它的第一个行为是在心里面。心是居中的,它希望它四周都能得到护卫。同样,天也不会受到任何外来的影响,不接受任何其他的东西。天自己就拥有万物。它去触及到万物,但却不被触及到。即使是火,尽管它可以烧到最高处,但还是没有触及到天。
在被光四面照着的时候,他仆倒在地,睁开眼睛,他看到的所有的事物都成了子虚乌有(参见《使徒行传》,9章,3节)。而当他看到所有的事物都成了虚无之时,他就看到了上帝。
现在注意!在那本爱之书里面,灵魂说出这样的话:“我躺卧在床上,整夜寻找着我心所爱的。我寻找他,却寻不见”(《雅歌》,3章,1节)。她在床上寻找他,这意思是说,谁仍然留恋或者依附在某种低于上帝的东西,那他的床就是太窄小了。凡是上帝能够创造出来的东西,就都是太窄小了。她说:“我整夜寻找着他。”任何夜晚都是有光的;然而,这光是被遮住的。太阳在夜里也是在发光的,但它被遮住了。但是,在白天,它发出光,而且遮住所有其他的光。属神的光,也是如此:它遮住所有的光。我们在被造物那里所寻找的,全都是夜晚。我确实认为:凡是我们在某个被造物那里所寻找的,全都是阴影,全都是夜晚。即使是最高天使的光,不管有多么高,却都没有照亮到灵魂。只要不是那最初的光,那就全都是黑暗,全都是夜晚。因此她找不到上帝。“我起来,游行城中,穿越宽街和小巷。看守的人——这就是天使了——遇见我,我问他们,你们看见我灵魂所爱的没有?他们却不则声。”也许是他们叫不出他的名字来。“我再往前走了一会,我就遇见我所寻找的”(《雅歌》,3章,2/4节)。我以前曾经说到过,是那些细微和渺小的东西在妨碍着她,使她找不到他。凡是不鄙视那些短暂的事物,不把它们看作一无所是的人,就找不到上帝。因此,她说:“我再往前走了一会,我就遇见我所寻找的。”当上帝将他自己倾注到灵魂里面去时,你是把他作为一种光,作为一种存在或者作为一种善性而加以接受的,——如果说你也确实认识到他那里的某些东西的话,那么,这毕竟还并不就是上帝。看,人们应该跨越出这种“渺小的东西”,应该排除掉所有的附加之物,就只认上帝为“太一”。因此她说:“我再往前走了一会,我就找到我灵魂所爱的。”
我们常说:“我灵魂所爱的”。可是,为什么她要说“我灵魂所爱的”呢?现在,他却是远远高出于灵魂之上,她并不去称呼她所爱的他。有四个原因,使得她不去称呼他。一个原因是,上帝是没有名字的。假如她要给他起一个名字,那么,人们会就此而联想到某种东西。然而上帝是超越于一切名字的,谁也没有能力去说明上帝。她没有给他起名字的第二个原因,就在于:当沉浸在爱之中的灵魂完全融合到上帝里面去了的时候,她除了爱之外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相信,所有的人都像她自己一样地认识他。使她感到惊奇的是,竟然还有人除了上帝以外还去认识什么别的东西。第三个原因就在于: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给他起名字。她不可能那么长时间地抛开爱;除了爱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别的词语了。第四个原因是:她错以为除了“爱”之外他再也没有别的名字了;她以为称之为“爱”同时也就说出了所有的名字。所以她说:“我起来,穿越宽街和小巷。我再往前走了一会,就找到我灵魂所爱的。”
“保罗从地上站起来,睁开眼睛,却不能看见什么。”我是不能看见那个“一”究竟是什么。他看到的是“无”:而这就是上帝了。上帝是“无”,而上帝又是某个。既是某个,又是“无”。上帝所是的,他就完全是。所以,那个受到启示的狄奥尼西在说到上帝时说道:他是超存在,是超生命,是超光。他并不把这个或那个去加给上帝,他以此表明,上帝是我们所无法知道的,是远远超越在上的。如果你看到了什么,或者有什么东西进入到你的认识里面来,那么,那并不是上帝;其所以不是上帝,乃正是因为他既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若你们听到有人说上帝在这里或者在那里,你们千万不要相信。上帝所是的光,是照在黑暗里的(《约翰福音》,1章,5节)。上帝是真正的光:谁要见到这光,他就必定会瞎掉,就必定会远离各样东西而守住上帝。一位大师说道:凡是以某种譬喻来谈论上帝的人,就是以不纯的方式在谈论上帝。可是,在谈论上帝时什么也说不出的人,反而是恰如其分的了。如果灵魂进入到“太一”里面去,并且在那里真正做到抛弃掉自己,那么,它就是如同在虚无之中找到了上帝。这时,人就好像是在梦中,而且是在白日梦中,他会由这虚无而怀孕,就像妇人怀上了孩子一样,而上帝就在这个虚无之中被生养出来;他是虚无所结的果。上帝在虚无之中被生养。所以他说:“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睁开眼睛,却不能看见什么。”在所有的被造物都失去的地方,他就看到了上帝。他看到所有的被造物都变成了子虚乌有,因为,上帝自己包含着所有的被造物。他是将一切的存在都包含在自己里面的存在。
在他说“不能看见什么”的时候,他还有着深一层的意思。我们的大师说道:如果有谁在一些外在的事物那里认识到了某种东西,那么,就必定会有某样东西“跌落”到他里面去,至少是某种“印象”。如果我想要获得关于某一样事物例如一块石头的影像,那么,我就把其中最最粗浅的东西引入到我自己里面来了;这是我在外面抽取得到的。然而,如果它成为我灵魂里面的根基,那么,它就处于至高和至贵之中,它就仅仅成为“影像”了。在我的灵魂从外面认识到的所有的东西那里,总是有某种异样的东西跌落到它里面来;但是,我在上帝里面就被造物而认识到的,除了上帝以外就什么也进不去了,因为,在上帝里面,除了上帝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如果我是在上帝里面去认识所有的被造物,那么,我认识到的是一无所是。他看见了上帝,而在上帝里面,所有的被造物都一无所是。
第三,他之所以会什么也看不见,其原因为:这虚无,乃就是上帝。一位大师说道:所有的被造物,在上帝里面都是作为一种虚无而存在着的,因为,他自己包含有所有被造物的存在。他是包含有一切存在的存在。还有一位大师说道:在上帝之下,不管多么靠近着他,总是会有某种异样的东西跌落进去。另一位大师说:天使是直接地认识他自己和上帝的。可是,除此之外他认识到的,那就有着某种异样的东西跌落了进来;不管多么的细小,那总还是有着一种印象。如果我们要认识上帝,那就必须是直接去认识,不可搀杂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如果我们是在那个光里面去认识上帝,那么,我们就应该做到完全独立自主,不让任何被造的事物跌落其中。这样,我们就得以完全直接地认识到永生。
“当他什么也看不见时,他就见到了上帝。”那上帝所是的光,溢流而出,使得所有(其他的)光都暗了下去。在那个光里面,就是保罗从中见到了上帝的那个光里面,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了。所以约伯说:“他吩咐日头不出来,就不出来,又封闭众星”(《约伯记》,9章,7节)。由于他四周被那个光围住,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因为,凡是属于他的灵魂的东西,都专心致志于上帝所是的光,使得他不可能再去知觉到别的什么东西。这对我们是一个很好的教导;因为,当如果我们是专心致志于上帝,那我们就无暇去顾及来自于外界的什么东西了。
他之所以看不见什么东西的第四个原因是:上帝所是的光,是没有任何杂质的;不可能有任何的搀杂。这就表明,他看到的是真正的光,而这真正的光在那里却什么也不是。他用这真正的光,所表示的无非就是他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他用他什么也看不见来表明他见到了属神的“无”。圣奥古斯丁说道:当他什么也看不见时,他就看到了上帝。圣保罗说道:凡是除此以外如盲人一般什么也看不见的人,就是见到了上帝了。所以圣奥古斯丁说道:因为上帝是那真正的光,是灵魂的支柱,上帝之贴近灵魂还胜过灵魂之贴近自己,所以,理所当然地,如果灵魂得以摆脱掉一切业已形成的事物,那上帝就会在它里面灿烂发光。
不管是爱心还是畏惧心,如果灵魂不知道它们从哪里而来,那么这二者就都不会为灵魂所具有。如果灵魂没有走出到外在的事物那里去,那么,它就归家安居在它那单一而纯真的光里面:在那里,它既没有爱心,也没有畏惧心。知识是一切存在之基础。而爱,除了在知识里面以外,再也不能依附在别的什么地方。如果灵魂像盲人一样什么也看不见,那它就见到了上帝,而这是必定如此的。有一位大师说道:眼睛在它那原本什么颜色也没有的至高的真纯之中却得以看见所有的颜色;这不仅在它原本与所有的颜色都无关的情况下是如此,而且,在它处于肉体之中时也是如此,即使这样,如果人们想要认识颜色,也就必须脱离开颜色。脱离开了颜色,人们就得以看见所有的颜色,哪怕它长到脚上去也会看得见的。上帝是一个总括了所有的存在的存在。要想使得灵魂认识上帝,那灵魂就必须瞎掉。因此他说:“他看到的是那个虚无”,这个虚无,一切的光都来自于它的光,一切的存在都来自于它的存在。所以在那部爱之书里面新妇说道:“我再往前走一会,我就找到我灵魂所爱的”(《雅歌》,3章,4节)。她再往前走一会所越过的,乃是所有的被造物。凡是不把这所有的被造物都摒弃掉的人,就找不到上帝。她还让我们知道,不管我们藉以去认识上帝的那些东西会是多么的精细和纯真,我们还是要丢弃掉。是的,即使我接受到的实在真是上帝所是的那个光,然而,假如它触及到我的灵魂,那还是不应该这样。我应该是在这光迸发出来的地方接受到它。如果我不是将我的眼睛转向这光迸发出来的地方,那么,在它照在墙上的时候我是不可能正确地看见它的。而且,即使是我在它迸发的地方接受到它,我还是应该从这种迸发之中脱离开来:我应该接受到的它,是像它还在自己里面飘荡着的那样。确实,我说,即使是这样,还是不对:我应该接受到的它,是当它既没有触及到什么,也不是在迸发,甚至也不是在自己里面飘荡着,因为,这一切都还是方式而已。而人们应该接受到的上帝,是无方式的方式,是无存在的存在,因为,他没有任何的方式。因此,圣伯尔纳说道:谁想要认识你上帝,那他就必须不用任何尺度来度量你。
我们祈求我们的主,让我们得以进入到完全没有方式和度量的知识之中。愿上帝扶助我们。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