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大力神杯 2006年的特殊意义
即便现如今我在广州执教,这两年来,也经常会有意大利的朋友来看望我。意大利和中国的足球交流正在升温之中,许多意大利的足球俱乐部、足球经纪人、球探等,都会时不时造访中国。和他们见面交流,总是愉快的事。
交谈当中,常常会有朋友提起意大利国家队、2014年夏天将要在巴西进行的世界杯。这些话题和我都有些遥远了,不过人们似乎总会记住2006年世界杯的辉煌,以及意大利队作为卫冕冠军,2010年在南非世界杯上的失败。雷纳托·博迪,一位知名足球投资人和管理者,最近来广州看我,就直言不讳地说,我在2006年夺取世界杯后卸任意大利国家队主教练,在那之后又再度接手意大利国家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雷纳托曾经是都灵俱乐部的总经理,当时我正在尤文图斯执教,我们是同城对手,却也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雷纳托是从我的职业声誉考虑的,他的话没错,可是在意大利国家队处于低潮的时候,需要我出山效力,我责无旁贷,即便到了2010年世界杯前,我已经知道四年前夺冠的那支球队已经结束了成功周期,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支成功球队的周期取决于球员的年龄,我在2006年带领的那支国家队,球员们大多数处在黄金年龄,于是有了职业生涯中的最佳发挥。随着年龄的增加,那一批球员开始走下坡路,这是自然规律。
在我之后,多纳多尼接手意大利国家队,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干得并不差,但是2008年欧洲杯上,意大利点球输给西班牙被淘汰,遭受了不少批评,因为这之前,意大利对西班牙有着巨大的优势。当时可能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在巴塞罗那崛起的同时,一支历史上最强大的西班牙队将出现在我们面前。已经去世的阿拉贡内斯先生,那时候是西班牙国家队的主教练,他的许多足球观念我都非常认同,他对于“冠军”球员的重视、倚之为核心,让西班牙队具备了以往难得的战斗力和韧劲。
2008年欧洲杯失败后,为了2010年世界杯,我被意大利足协邀请,再度带国家队。这样的邀请我很难拒绝,哪怕我们都知道那几年意大利国家队的境况是多么艰难。
那两届世界杯,我带队时做出的一些决定,到现在还会有人提问,尤其是哪些球员当时为什么入选,哪些球员当时为什么会落选等等。提问者当然是想从这些具体个案里,找出我用人的一些考虑和要求。这一类的问题,经常让我感觉啼笑皆非,无法回答。因为这一类问题,实在是老掉牙了,都是些酒吧内闲聊的话题。球迷们关心的,应该不是2010年前我放弃了哪名球员,又信任了哪名球员吧?
至于说现在这支意大利国家队,在征战2014年世界杯时,应该选择谁或者应该放弃谁,我更是无法回答——我不可能代替普兰德利做这样的决定,因为这不是我的工作。
但是意大利足球有着足够强大的文化、足够丰厚的足球底蕴,帮助我们度过难关。1982年世界杯夺冠之后,意大利国家队也进入了一个低谷期,贝阿尔佐特去墨西哥参加1986年世界杯前,就不看好自己球队的前景。在1982年世界杯上名噪一时的最佳射手罗西,到了1986年的墨西哥,上场机会都没有。原因很简单,1982年的冠军球队成员,大多数已经不再处于巅峰状态,1982年的队长门将佐夫,夺取世界杯之后就退役了,他当时已经四十岁了。
世界杯的周期是四年,两代足球运动员之间的周期间隔,或许是四年,或许更短或者更长,很少有一支国家队,能在两届世界杯之间,完美地完成两代队员的交接班,并且依旧保持着最强竞争力。1960年代的巴西队或许能够做到,但是从1958年夺冠到1970年第三次夺冠,他们的主力阵容中都有贝利这样串联四届世界杯国家队的球员。到了现在这样的职业足球高度发达时代,做到两届世界杯之间两代球员的成功转换,几乎没有成功的先例。
西班牙队创造了国际足球的历史,2008年欧洲杯、2010年世界杯到2012年欧洲杯,三项大赛连续夺冠,但这支西班牙队并没有进行两代球员的更新换代,核心球员依旧相同。参加巴西世界杯时,哈维已经三十四岁,普约尔三十六岁,他们能否在巴西有所表现,还是个疑问,年龄越大,伤病越多。西班牙队具备完成两代球员交替的潜质,因为在下一个年龄组别里,法布雷加斯、布斯克茨、大卫·席尔瓦、蒂亚戈、马丁内斯等,都是优秀的人才。只是在一切实现之前,我们都是纸上谈兵。十年前的法国队,也具备更新换代的人才储备,但实际上并没有完成。
意大利国家队经历过的,只是难以避免的挫折,却不是不可承受的打击。这样的艰难时段,总需要有人承担挑战和压力,承担暂时失败的结果。但是我相信意大利足球的基础。
从球员的生理周期来看,2010年世界杯是一支伟大球队的运动巅峰周期的结束。在南非,无论结果更好还是如现实中那样糟糕,我都知道国家队更新换代就在眼前。无论如何,我和这些球员结束了一个美丽的循环。
那是一批伟大的球员,有和我合作多年的皮耶罗,一个不需要过多鼓励的球员。他很优秀,每场比赛都会尽最大努力表现自己的能力。有伟大的队长卡纳瓦罗,有不可思议的中场天才皮尔洛,有世界上最好的门将布冯,有才华横溢的托蒂,有给我们带来幸运进球的格罗索……这支球队技术和心理都相当成熟,大量的“冠军”球员成为了球队的脊梁。球队当中,各种性格类型的人都有,有安静沉稳的,也有脾气很大的,例如德罗西和加图索。他俩的性格,和他们场上的表现一样,充满着侵略性。这样的球员,任何团队都需要,不过这种球员需要教练密切关注,做到控制好他们的情绪,将他们的侵略性引导向对球队有利的方向。
2006年世界杯的荣耀,到底对意大利足球有多么重要,经过这些年的沉淀和反思,我们感觉得更加明晰了。夺冠的时候,激动和兴奋压制住了其他情绪和思维,反倒是冷静过一段时间后,才能体会得更加清楚,这种感觉,如饮醇酒。
2006年的夏天,正是意大利足球灾难时期的开始,从尤文图斯开始的“电话门”事件,将整个意大利职业足坛席卷其间,那样的世界性关注,不是意大利足球所需要的。但是那样艰险的环境,恰恰也让那支国家队内部更加团结,夺取世界杯不仅是我们自我证明的方式,更是对意大利足球整体形象的守护捍卫。
世界杯夺冠之后,意大利足球似乎依旧在停滞中缺乏明显进步,但这主要是集中在意甲联赛层面上,几个豪门俱乐部在欧洲赛场上的竞争力下降,意甲俱乐部平均的购买力下降。然而2006年的世界杯,让意大利人再次意识到了足球对于这个国家和民族是多么的重要。2006年的夺冠,为足球在意大利又打开了很多扇门。根据一些专业调查显示,2006年之后,足球青训在意大利的普及程度又上升到了一个更高层级,足球在意大利的受欢迎程度不降反升——我们以国家队的世界杯表现,不仅捍卫了意大利足球的形象,同时还捍卫了足球这项美丽运动的形象。因为2006年的世界杯冠军,足球在意大利聚集起了更广泛的人心。商业层面上,意甲早已不再领先,可是意大利足球仍然站立在世界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