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联句又想到集句
记得几年前在柳无非同志家里,看到柳亚子老先生写的一副集龚的对联,是:
四厢花影怒于潮猛忆起我在中学时代,也有一阵子沉迷于集龚,龚定庵先生学问渊博,他的文章有许多是我看不懂的,但是他的诗词,我还可以领会一二。最妙的是,光是他的《己亥杂诗》,已有三百十五首,那就是有了一千二百六十句七言句,再加上其他诗词,数目就更多。这就如同我手边有好几百块五色缤纷大大小小的积木,可以堆成小巧玲珑的亭台,也可以搭成七宝庄严的楼阁!当时随手记下的都已不存了!现在想起来,还有几首不忘的。比如对联:
更何方法遣今生又如:
烈士暮年宜学道才人老去例选禅集的诗有:“偶赋凌云偶倦飞,一灯慧命续如丝。百年心绪归平淡,暮气颓唐不自知”。“风云材略已消磨,其奈尊前百感何。吟到恩仇心事涌,侧身天地我蹉跎”。“光影犹存急网罗,江湖侠骨恐无多。夕阳忽下中原去,红豆年年掷逝波。”
“不容水部赋清愁,大宙南东久寂寥。且莫空山听雨去,四厢花影怒于潮。”也有些艳句,如:“三生花草梦苏州,红似相思绿似愁。今日不挥闲涕泪,一身孤注掷温柔。”
这些感慨和情绪,都不是我当时心中脑中所有的!只为集起来,读来顺口,看来顺理,也不管它走韵不走韵,随时写好便寄去给我的“小长辈”看,如我的“小”舅舅杨子玉先生,我的“老”表兄刘放园先生,他们只比我大十七八岁,以博一笑。但是其中有一联句就觉得还朴素平稳,也合乎我当时的心境,于是在一九二四年从美国的沙穰疗养院寄回中国给刘放园表兄,请他写成一副对联,我好悬挂,那就是:
胸中海岳梦中飞不料他却请梁任公先生代笔!那时我还不认识梁先生。
这副对联,我一直挂在我的案头或床头,从北京到重庆到日本又回到北京!幸而这次回来,这副对联却一直压在一只大书箱的底下,居然因此逃过十年浩劫!我案头、墙上的郭沫若、茅盾、老舍以及其他朋友的字,那时却都被整掉了。
如今这一副对联,依旧挂在我的小客厅墙上,朋友们来看了,都很欣赏。不容易呵,那是六十年前的“乙丑”写的,今年又是“乙丑”!1985年3月22日晨